天陰沉著，兩河口的河灘上，聚集著一堆人，一具女尸停放在沙地上，用張白單蓋著，空氣里彌漫著尸體腐爛的氣味，新來的打撈隊員蹲在一旁干嘔。

肖揚看了看地上隨著尸體打撈上來的那些東西，一米八幾的漢子突然就紅了眼眶。

那么單純善良的一個人，實在太可憐了……

打撈隊長走上來，遞支煙給他，嘆了口氣，“水里泡了這么長時間，基本都這個樣，唉！年紀輕輕的可惜了，蕭總還沒到嗎？”

肖揚剛想說應該快了，耳后便響起一陣緊急的剎車聲，扭頭就見蕭逸塵跌跌撞撞下車，伴隨著一股酒氣，三兩步已奔至他面前，一把揪住他領子。

“人呢？人在什么地方？”

對上他猩紅急迫的眼睛，肖揚張了張嘴，喉頭一澀，隨即伸手指向一旁。

打撈隊將圍攏的人群分開，一具覆蓋著白單的尸首隨之出現在蕭逸塵眼前。

他下意識就想扭過頭，躲避這個現實。

然而或者是天意，這一刻江風掀起白單，熟悉的身影已然呈現在他眼前。

圍觀人群隨之嘩然——

那尸體哪還有人的樣子？頭大如斗，腫脹不堪，沒有一塊好肉，到處都是動物啃咬的痕跡，只有一身破破爛爛的病服還穿在身上，胸前依稀幾個字：中心醫院……

時間仿佛在這一瞬靜止了，蕭逸塵木然的站在那里，忘了動作，心底里什么東西正迅速龜裂……

那些曾經的美好，凌亂的記憶，程欣然笑靨如花的樣子，像玻璃一樣，一片片碎掉，扎在他心里，血肉模糊，頃刻間便破了一個大洞，然而他感覺不到痛，只有冷風呼嘯著穿過他的身體，冰冷得麻木。

眼眶酸澀得難受，抬手摸到一片冰涼的觸感，直到此時此刻他才明白，無論他如何逃避，現實已然血淋淋的擺在他面前。

程欣然沒了，他親手害死了她……

她是仇人的女兒，也是他最愛的人，他騙得了所有人，卻騙不了自己，在這份關系里，他矛盾又痛苦。

天知道當初他用了多大的決心說服自己，去利用她，冷落她，傷害她，甚至是羞辱她！

十幾歲她便是他的心尖，他拿起刀子，傷害的又何嘗不是他自己，雙倍的痛苦，只為復仇，日日夜夜，他凌遲著自己的真心。

所以，他更恨也更狠。

一面殘忍，一面將她圈禁，離不開，放不下，甚至舍不得她的身體因為懷孕而擔風險，哪怕是他的骨血也不可以！

他最在意的，始終都是她，可是一切事與愿違，縱使他費盡千般力氣，萬般心思，他終究還是失去了她……

可他做錯了嗎？他父母慘死，難道不應該復仇？若是對，為何會落得這般報應？太傷太痛，現下他已無力思考。

仿佛過了半個世紀那么久。

蕭逸塵終是動了動，腳步沉沉的來到擔架前，抬手輕觸了觸她凌亂的發頂，一如許久前那樣，只可惜她再也不會對著他俏皮的眨眼睛，不會嗔一聲“塵哥”……

他用力閉了閉眼，原來這就是痛徹心扉。

隨著輕輕將翻飛的白單緩緩蓋回，眼中盡是不舍，聲音沉啞，“我帶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