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有些大，一下子就打斷了顧小寧與子陵這邊的對峙。

顧小寧回過頭來，看到顧懷樹低著頭，有些沮喪，有些難堪，還有些難過，很是不安地站在那兒，被顧良訓斥著。

這一眼，顧小寧就心疼極了顧懷樹，她立刻不管子陵這邊了，就朝著顧懷樹走過去，把他拉到了身后，“爹。”

她喊了一聲，很是冷靜，看著顧良，“樹兒想讀書，我來供。”

她別的話，什么都沒說，只說了這么一句，然后低下頭來

，再看向顧懷樹，“樹兒

，你告訴阿姐，你到底想不想讀書，不管別的事情，是想與不想。”

顧懷樹看著顧小寧認真無比地看著自己的眼睛，他忽然之間，就覺得自己要長大了，他也認認真真地看著顧小寧，“姐，我想讀書。”

“好，那我們就讀書。”顧小寧點頭，然后轉(zhuǎn)頭看向顧良，“爹，樹兒讀書我會供。”她又重復了一遍，然后從顧良手里接過了那些筆墨紙硯。

顧良被自己大女兒的氣勢給驚到了，所以，被她拿走那些紙墨筆硯時，也沒說話，只是，臉上是遭受打擊的樣子，人也一下子頹然了很多，他的唇囁嚅了兩下，低下了頭，看了看顧小寧，又看了看顧懷樹。

“是，是爹沒用，掙不到錢……”他喃喃地說道，那在田間成長起來的聲音樸實憨厚，“是爹沒用。”

“爹……”顧懷樹看到顧良這個模樣，忍不住拉了拉顧小寧的衣服，然后叫了一聲顧良。

“爹沒事，爹出去一趟。”顧良被顧小寧那一句，我來供傷到了他身為爹的自尊心，他有些踉蹌地跑出了家門。

顧小寧攬著顧懷樹的肩膀，轉(zhuǎn)身進屋。

進屋前，想起子陵來，子陵也適時地開口，“丫頭？”

顧小寧閉了閉眼，她忽然想到了云連，有什么念頭便一下閃過，但是很快便消失了，只是，雖然她對子陵并不信任，但她的直覺告訴她，或許，能留下這個人。

她握了握拳頭，內(nèi)心閃過無數(shù)種掙扎與猶豫，然后

，她回頭看向子陵，“你真的叫子陵？”

子陵愣了一下，隨即，回以一個認真無比的眼神，“是，我是子陵。”

雖然是字子陵，可也是他的名字，這并沒有錯。

顧小寧下了一個冒險的決定，她沒再說話，帶著顧懷樹進了屋。

子陵松了口氣，唇角勾了勾，轉(zhuǎn)身靠在了顧家院子里的那棵柿子樹上。

屋里，程梅正在做針線活，顧小荷正在炕上靠著程梅，看起來乖乖巧巧的，聽到有人進來，她們兩個都抬起頭看過來。

程梅放下了針線，顧小荷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阿姐~~”她下了炕，半踩著鞋子，蹬蹬蹬朝著顧小寧跑了過去，一把抱住了她，甜甜的喊著，“阿姐~~”

“剛才聽到你爹好像在外面說什么，但沒聽得清，他都說什么了？對了，還有那個子陵的事情，你知道了吧？”程梅拍了拍身邊，示意顧小寧過來坐下。

“知道了，他要是有什么不對，我就立刻趕走。”顧小寧對子陵是毫不客氣，然后又說道，“懷樹想讀書，今天賣酸菜賺的，大半我給他買了筆墨紙硯，爹因為這事，剛才在訓懷樹，他認為懷樹讀不起書，讀不了書。”

聽到顧懷樹想讀書這幾個字，程梅的眼睛都亮了，臉上的神情都激動了起來，嘴唇都在顫抖，“樹兒，樹兒想讀書，是真的么？是真的么？”

她有些不敢置信，可又是想要去相信這個不太可能的事情。

“是真的，娘，我想讀書，想讓江大哥教我讀書。”顧懷樹上前，拉住了程梅的手，長睫毛都透著認真，然后又補了一句，“江大哥說他過幾天得去一趟夫子家里讀書，大概七八天后回來，回來后，他應(yīng)該能更精進一些，然后就教我讀書，讓我現(xiàn)在開始學會靜下心來。”

“真的？”

“真的！”

程梅眨了眨眼，竟然激動地流下了眼淚，她抓著顧懷樹的兩只手，兩只眼睛里不斷往下流眼淚，不知是不是“太好了，太好了，樹兒要讀書，樹兒要讀書了，咱家，咱家有后了，樹兒要讀書了……”

顧小寧聽著，笑了，“阿娘這話說的，好像大哥和二哥沒讀書就不算咱家的后一樣。”她以為是程梅太激動了所以這樣說，忍不住笑道，隨口說了一句。

程梅滿眼淚花又激動地看了一眼顧小寧。

忽然，顧小寧覺得程梅轉(zhuǎn)頭看她的那一眼，充滿了千言萬語，但她卻是什么也沒說，只是滿眼激動的淚水。

“阿娘？”顧小寧覺得她娘有些不對勁。

“阿娘是不是太驚訝太開心了？”顧懷樹也是滿眼激動滿含淚光地握住了程梅的手。

程梅別過頭，擦了擦眼淚，“是，是，是的，阿娘太開心了，咱們懷樹長大了，要讀書了，讀書好，讀書很好，讀書了有出息，樹兒肯定能讀好書的，肯定能的。”

她言語里對顧懷樹能讀好書的信心，甚至比起顧小寧來還要多。

“只是，讀書要好多錢，咱們家……”程梅激動完，便是想到這事來，她皺緊了眉頭，看了看手里的針線，“我去鎮(zhèn)上接點針線的活，賺錢……”

“娘，樹兒讀書，我來供，你別操心，你現(xiàn)在好好養(yǎng)好身體，長命百歲，將來等樹兒考了功名，給娘你爭個誥命去。”顧小寧接著話，心里想著，要去一趟江家，看看江母的意思，若人家對江子鈺教懷樹讀書的事很反對，那她還是要另外找夫子的，接著她又道，

“還有娘，咱家的地，我想用一小塊來種些別的菜，不種大白菜。”

“小寧，你辛苦了。”程梅聽了這般懂事的話，又高興又心疼，聽到她說種田的事，又皺眉，“這大冬天的，除了大白菜能種活，還能種什么菜好養(yǎng)活？咱家就指著這點大白菜呢！其他的田地，都種了冬小麥，也沒法分給你種啊!何況，咱這比南方冷，冬小麥長勢并不好，但也是咱家固定收成來源啊！”

雖說現(xiàn)在有錢買肉了，可大白菜還是要屯著的，要種著的，老里傳下來的，不能斷。

“就是一些別的菜，我想試試看。”顧小寧想著那些課實施的方法，也不知如何和程梅說。

程梅的神情凝重下來，“小寧，你知道，咱們在這青頭村過日子，靠的就是種田，咱家田不多，人又不少，每一分地都是重要的，這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