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飛沙走石，在風暴中眾將士整裝收拾行囊準備繼續上路，秦雨也收拾得差不多了。這時副將悄悄附在秦雨耳邊低語，秦雨聞言，神色凝重，瞥了一眼施了障眼法的蘇酥，低聲吩咐。以蘇酥的耳力，將他們的對話聽得清楚，

　　“將軍，有一隊在營地里失蹤了。”

　　“不要聲張。”

　　或許少年將軍猜到了什么，但他明白，此時此刻，不聲張才是最好的選擇，這支殘兵已經經不起打擊了。

　　秦雨的決定蘇酥早就猜到了。也罷，反正是跟她無關的事情，只是心里卻難免有些沉重。

　　之后，蘇酥跟著秦雨的部隊進了京都，被秦雨秘密安排在秦國公府外的一處別院。

　　所謂的京都，不像《人界生存指南》里描寫的富麗堂皇，反而有些破敗，看著城門上高懸的牌匾，被風吹著搖搖欲墜，蘇酥都害怕軍隊走到一半會掉下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京都雖然破敗，但煙火氣比梨園村濃了不少，路上也沒有見到半獸人，據說是被送到地下監獄了。偌大的玄武街氣氛一點也不熱鬧，透著死氣沉沉。花街柳巷、市井酒肆都緊閉大門，缺少繁華都市必有的吆喝聲。

　　一座三層的歇山建筑前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外面的人拼命想擠進去，面紅耳赤；里面的人出來手里多半拿著米面糧油或是幾顆黑色的藥丸，興高采烈仿佛過年一般。

　　“官爺，求您了，多給我幾顆藥吧，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幾個嗷嗷待哺的小兒，就這三顆藥咱怎么活下去啊！”

　　一個瘦弱的中年男子被人從屋里頭一腳踹出門，周圍的人都非常自覺地遠離他幾步遠。從里屋走出了一個身著官兵服飾的男子，那男子面上都是橫肉，壯實無比，一腳踩在那中年男子的腹部，滿座嘩然，卻無一人敢上前阻止。

　　“嗬，你小子都用這個理由行騙幾次了，還以為我們供給站還會信你的鬼話。”

　　“你們不信你們可以去東城坊十二街打聽打聽，看我王并說的是否有假！”那自稱王并的中年男子依舊維持著被人踩在腳下的姿態，奮力申訴著。

　　卻見那官兵踩在他腹部的腳重重地用力，柔軟的腹部只是泄憤的工具，王并承受不住這力道口吐白沫，痛苦至極。

　　“你們這些下等人，這些資源投到你們身上有什么用，還不如多祈求長生天呢。”

　　長生天，是下層百姓為了生存下去幻想出來的信仰，被中上層人稱為“無意義的精神食糧”，中上層人的信仰是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國師。

　　蘇酥站在不顯眼的角落觀看這一場鬧劇，這一回她沒有用障眼法隱匿身形。她完全不需要去領取救濟，因為她發現所謂“獸性”只對人類有感染性。她這幾天身上并沒有出現野獸的特征，可以推測“獸性”并不傳染妖族。

　　她只是沒想到，一出門就又光榮地成為旁觀者中的一員。人、妖、天三界不成文的規定：禁止天族、妖族過多干涉人界生活。她的身軀還沒有超脫三界之外，自然就不能多管不必要的閑事。

　　那官兵對王并手腳并用，拳打腳踢，王并捂著胸前無力地躺倒在地上，任那官兵發泄。周圍眾人或拿到了救濟匆匆離去，或熟視無睹往前擠生怕今天的份額又沒了。鬧劇沒有人看就算不得鬧劇了，那官兵也自覺無趣，從已經失去意識的王并懷里搜出幾顆藥，收入囊中，轉身進入供給站。

　　一切其實以此收場最正常不過，但總有些人不按常理出牌。

　　須臾，一個熟悉的身影被人直接從里面扔出來，身體砸到地上“嘭”的一聲結結實實。

　　“特使，我真的只是一時起了貪念，求您放過我吧，不要趕我走，如果不在供給站回到鄉下我會死的……”

　　“螻蟻的死活我不在乎，但是螻蟻都死絕了誰來干活。”

　　一個著白色制服的年輕男子從里屋走了出來，制服上的徽章標著023。他一腳將那剛剛還耀武揚威的官兵踢出幾米遠，笑容放肆而張揚，話語中的輕蔑令人不快卻無力反駁。

　　那是國師派到每個供給站的特使。他們沒有名字，只有特定的編碼，負責供給站的所有事務。所有物資的分配、人員的配給以及半獸人的監管都是由特使負責的。他們是國師意志在皇宮之下的集中體現，也因此，他們的權力甚至比許多小官員還要大。

　　023不顧那官兵的苦苦哀求，將在他身上搜到的藥丸盡數沒收，其中幾顆還給了人事不省的王并，又喚了兩個人吩咐了幾句，那兩個人不一會便把王并抬上那不知道從哪里拿來的擔架，將他帶到不知道的遠方。

　　“至于你，你已經不是供給站的人，沒有多余的份額給你了，喏，跟那些人一起搶吧。”023指著從屋里擠到屋外哄搶的人群，無所謂地下了決定命運的命令，就轉身往屋內走去。

　　那官兵見023轉身，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跟上，意圖再為自己求情，卻被往日的同僚無情地擋在了門外，任憑怎么哭喊，也沒再能喚出那道白色的身影。

　　這一幕蘇酥看在眼里，很抱歉地，她沒有一絲同情。她只對023感興趣。

　　那個人身上，有一股混著魔氣的妖氣？可是在這下修界，根本不可能有如此濃度的魔氣。只有三種推測：一是他本來就是魔，二是他是妖，只不過身上帶了有魔氣的東西，三是他是人，只不過跟帶著魔物的妖接觸過沾上了妖氣和魔氣。

　　第一種推測基本不可能，神魔大戰爆發之后神族和魔族基本消失于天地，現存于世間的魔族除了他和混沌，就是自己身體內的魔族圣女零落，而且他身上的魔氣也不濃郁，應該不是魔族；第二種推測和第三種推測擁有相同的可能性，但是需要探查后才能得知。

　　那問題來了，下修界為什么會出現魔氣？只有一種可能性：跟混沌有關。

　　蘇酥拿出自己一直貼身收著的儲物袋，里面有窮奇給的錦囊，那錦囊里，也有相似的氣息。

　　看來，這座看似破敗的城市，這個看似大廈將傾的國家，沒那么簡單。

　　只是不知道是人作死還是妖作怪呢，她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