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以雨澤為第一人稱敘述)
我叫雨澤,巴陵人氏,巴陵王族直系最小的公子。
人生的前十五年,我的生活就像每一個王族子弟一樣,在被戰爭席卷的妖界最后的伊甸園中修煉、成長。因為是整個王族中年級最小卻又天資最高的公子,父王有意培養我繼承王位,故而將整個王族的修煉資源都傾向于我。父王作為王族中無出其二的強者,親自下場教導我修煉和法術。僅有高深的修為而沒有高潔的品德,只能成為碌碌無為的莽夫,父王深諳此道,故而又請了許多的教書先生,專門教導我的一言一行。
“世傳胤都有雙杰、青丘有雙姝、首陽有雙勇,可誰能比得上我們巴陵小公子。”
“十歲化形,這可是妖界頭一份吧,那胤都雙杰中的太初公子十五歲才化形吧,要不是這世道不太平,咱小公子定能名滿天下。”
“大王把小公子保護得滴水不漏,如今小公子的修為定是我等遠遠不及了。”
偶爾出門的時候聽到一些關于自己的傳言,我常常覺得那是謬贊,不過確有幾分父王刻意透露的真實。父王常說:為人君王,最首要的就是把握人心,君為舟,民為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為君者,要以守護萬民為己任。
只是就連深謀遠慮的父王都沒想到,最后將巴蛇王族在巴陵覆滅的恰恰是那些我們守護的人。
那是一個不尋常的夜晚,從睡夢中被人拉起來的我還沒來得及仔細看看這朝夕相處了十五年的王宮,就被送到了密藏的傳送陣中,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了一張在法陣藍光映襯下有些陌生的臉——那是我的父王,他流著男子漢本不該有的淚,嘴唇顫動著說著什么,在法陣光芒最后消失的一瞬,我聽到了,那個我印象中頂天立地的男人說了我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聽到的話。
“逃得越遠越好,活下去,為了王族,更為了自己。”
這是我見他的最后一面,在最懵懂的情況下經歷了本該痛苦的生生別離,以至于后來想起來竟然也沒有撕心裂肺的痛,只有鈍鈍的疼。偶爾想到他最后的遺言,總覺得有些不符合他時刻以王者自居的身份,更像是一個普通父親對兒子最后的溫柔。
被傳送出王宮之后,我只顧得及在角落草草地看了一眼那壯觀的火海,就踏上了逃亡路。在城門口,妖王杉青被丞相等一批朝臣迎進來,那群朝臣父王雖偶有微詞,卻不曾虧待過。
“要笑,若是被妖王杉青看到了會被處刑的。”
真是虛偽至極。我想著,為那個永遠以一己之身扛起全部責任的男人不值和悲哀。
王者要堅強、更要學會虛與委蛇。我不知道那些勝利者有沒有看到我嚴實斗篷下那硬擠出來的笑臉。
城內封禁了十天,只能進不能出,為什么對這個時間記得這么清楚?因為這十天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十天,在最骯臟的角落旁觀著巴蛇王族一個個被押上刑場,一共155人,卻什么都做不了,連一滴悲哀的眼淚都擠不出,只覺得自己越來越骯臟。哀痛至深,是沒有眼淚的,那時的我還不懂。
城內的搜查越來越密集,我知道那是在找我。若想不成為甕中之鱉,要么從內攻破,要么逃離。后來我終于找到了機會,正當我快出城的時候,多么的巧,一人騎著威武的坐騎與我擦身而過,好似跟身后的衛兵說了什么,然后衛兵隊便攻了上來。
轉身與衛兵交戰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張蒼老而虛偽的笑臉,那是丞相。
且戰且退,我漸漸不敵,天資再高沒有時間的積累終究無用,所謂天之驕子也不過是玩笑一場。當我被一個衛兵一腳踹到繞城而流的護城河邊時,渾身上下的疼痛折磨著我,雙手也在交戰中被折斷,多么像條喪家之犬。周圍百姓越來越多,指指點點,我聽不清他們到底說的是我還是那些衛兵,沒有一個人上前,來來往往看熱鬧。
時間長了可能那些衛兵也覺得這樣羞辱我挺沒趣的,疼得迷迷糊糊間我感覺自己被人一把提起來,往城門方向走去。
“喂,你誰啊?沒看見哥們在押送重犯嗎?速速讓開。”
我感覺腦袋被人狠狠戳了幾下,反而清醒了不少,我抬頭,就見一身紅衣妖艷,就見那男人手指微動,提著我的那只手松開了,我雙腿早已在被凌辱的時候被打斷,順勢趴到在地上。
我清楚,這個男人,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周圍的一切都消失在五感之內,只剩下那個男人。我用最不堪的姿勢,爬到了他的面前,努力起了半個身用最后的力氣拉扯他的衣袖。
“求你,救救我。”
“我不救無用之人,我也不救無關之人。你可愿拜我為師、成為我的爪牙、行不可為之事?”
“好。”
“那你就好好休息吧。”
那男人只輕輕超我臉上吹了一口氣,寒涼至極,我失去了意識。
后來我才知道,那個救了我的男人,叫窮奇。我跟他達成了交易,他幫我報仇,我幫他監視房內那一只小小的貓兒,并將那貓兒的消息通過卷軸傳給他。
那貓兒說她叫蘇酥,初見時她那副溫軟的樣子的確很容易讓男子酥了骨頭。
至今我仍不后悔當初跟窮奇的那一筆交易,只恨自己無力去守護你,我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