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雕像不說話了,似乎得到這個答案之后,它便心安了,或者說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了——其實它早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伴隨著宇宙中最后一個孤單的人自殺,它的存在已經沒有概念上的意義了。只是如同一個巨大無比的星體一般,漂浮在這冷寂的宇宙之中,成為客觀的規律本身。
不被任何人觀測,也不觀測任何人。
靜靜的等待著二十萬年后的宇宙大寂滅,或許還會說出一句。
“真美。”
另外一邊,靈豐帝陷入了無盡的痛苦與掙扎之中,他似乎在思考自己存在的意義,但是又陷入了意義的意義的怪圈之中,在不斷的否定自己與肯定自己之中來回擺動。
“人真的沒有意義嗎?”靈豐帝一手抓住兮鳳的胳膊,臉色難看。
兮鳳看著他,細聲道:“這個問題不該問我,應該問你。”
“將尺度放大,在宏觀上看,萬事萬物的存在與不存在,都一樣。都是宇宙運轉的規律的一種體現。無論你是好是壞,繁榮衰敗。對于宏觀而言,都一樣。”
“但對你而言呢?”兮鳳盯著他。
“你們自認為生命是黑深宇宙的一種奇跡,為什么這么想,因為你們和冷冰冰的客觀事物不一樣。”
“地上的石頭,空中的鳳……”
“海面上的蜉蝣,天空的云……”
“這一切客觀的存在,被你們發現,并且思考,然后你們根據客觀事物,抽象并且整理出了你們所認為的概念。你們給了無生命的客觀以情感,給了情感以生命。”
“當原始的生命開始抬頭,仰望恒古以來便存在的星空。當原始生命開始觀察,四周一切運動的規律。當原始的生命開始思考,生命便成為了宇宙的奇跡。”
“你們給了這冰冷的世界以活力,給了這黑暗的世界以光明。”
“所以,宏觀的意義重要嗎?重要的是你們認為自己的存在有沒有意義。”
兮鳳拉著靈豐帝的手,瞬身消失,再出現的時候,已經遠離了巨大雕像一段距離,不過依舊在巨大雕像所覆蓋的巨大范圍內。
二人已經便會了本來的人類大小,在二人的跟前,靈豐帝看到了一個與人族一般大小的三眼生命,正以虔誠的姿勢跪在地上,胸口有匕首,正中心臟。
“這便是宇宙中最后一個生命。他得到巨大雕像給他的答案之后,安然赴死。”
“你知道他為什么而死嗎?”兮鳳問。
靈豐帝搖頭,“因為他是最后一個生命,孤獨?”
“不。”兮鳳搖頭。
“他得到了答案,便完成了他的使命,他沒有任何遺憾的去死。”
“哪怕巨大雕像告訴他,哪怕宇宙存在的答案也是零,他也安然接受。因為哪怕宇宙的存在本身便沒有意義,但是他覺得有意義就行了。”
“這個宇宙的所有文明,利用了能夠找到的一切資源建造巨大雕像這個超級計算機,他們得到了沒有意義的答案。但對他們而言,答案本身便有意義,而答案是什么……并不重要。”
“所以只要你覺得你存在有意義就行了,不需要宏觀到宇宙的尺度。人生在世,活一場便好了,不必要最求什么最終的真理。”
“你是誰?你從哪里來?你要到哪里去?”
“你是你。”
“你的父母、社會環境,造就了你。”
“你要到哪里去,取決于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
兮鳳說完,拍了拍靈豐帝的肩膀。
“不必想太多的事情,人生在世,好好活著,只修今生不修來世。”
靈豐帝沉默不語,他低頭看著那個虔誠的跪在地上的人,學著他的姿勢,靜靜的跪在地上。
兮鳳知道靈豐帝的內心在做著選擇,便沒有打擾他,一個龐大的虛影從他身上浮現,那個虛影脫離了他,出現在了巨大雕像的跟前。
“這個宇宙的壽命即將到達盡頭,你打算怎么辦。”兮鳳問巨大雕像。
巨大雕像好奇的看著兮鳳,道:“我只是一個超級計算機。建造的目的便是為了思考終極問題。終極問題得到答案了,我的存在便沒意義了。你為何會這么問我?問我打算怎么辦?”
兮鳳怔了怔,回答道:“因為我感覺就這樣子把你拋在這里,太浪費了。”
“浪費什么?我存在的意義便是為了思考一個問題,問題得到解決了,我的存在便沒意義了。沒什么浪費的。”巨大雕像回答道。
“你打算在往后的二十萬年里,靜靜在這黑深的宇宙之中、空無一物的宇宙之中,等待大寂滅的到來?”兮鳳問。
“為何不可?”巨大雕像似乎在笑,發出了一絲類似于笑聲卻不同于笑聲的聲音。
“你是高緯存在。但是我感覺你如同我見過的人一樣,擁有復雜的情感。你表面上好似絕對冷酷的客觀理智,可是你依舊以主觀的情感為主導,肆意的使用你的人性情感來做事。”
兮鳳輕輕笑笑,“既然你這么說了,那我便自作主張把你帶離這里了。”
“這個宇宙已經步入滅亡,我雖然能夠延遲他的滅亡時間,但是他的滅亡是注定的事情,我無力回天。而你……你很有意思,你不能跟著這個宇宙一起死。”
說著,不待巨大雕像回話,兮鳳揮揮手。
龐大的如同星云一般巨大的巨大雕像,頃刻間被一股無比恐怖的力量壓迫住,他的所有三維實體,在一瞬間被壓縮成一張薄薄的紙片,并且薄薄的紙片以及在不斷的壓縮,所有的宏觀都被壓縮成了最是微小的微觀,最后龐大的星云超級計算機,被壓縮成了一個巴掌大的盒子。
“我……這是什么……”巨大雕像似乎發出了恐懼的聲音。
巨大雕像本體如同一個星云一般巨大,那是因為整個宇宙的文明都沒有辦法繼續將他壓縮大小了,它的所有零件以及構成都已經是最為精簡的存在了。
它身上一個最為細小的零件,徹底展開之后都如同一棟大樓一般。
但是……已經做到最為精簡的他,竟然直接被壓縮成了巴掌大小的盒子!
“這……這這這……這已經不是科學可以解釋的了!”巨大雕像驚駭道。
兮鳳握著巨大雕像,隨手捏了捏,這個盒子重新化形,變成了人形,一個沒有五官,沒有具體的人形,如同一個木偶一般。
“具體的形態自己定。”兮鳳對著他道。
巨大雕像很快變成了一個實體的三眼族人。
“這……這不科學!”巨大雕像化作的三眼族人開口道。
兮鳳笑笑,“不,這依舊是科學。只不過你們無法理解。若是你們能夠理解的話……你們便可以飛升高緯了。”
三眼族人眼神在閃爍。
它是具有靈智的。只有生命才能思考。因此它在被建造出來的時候,被賦予了靈智。只不過它很少表現而已。
它眼神閃爍,似乎在想什么,隨后忍不住的問道:“科技真的能夠做到如此?我們處在宏觀的三維宇宙之中,哪里能夠想象得到更高的維度?”
兮鳳拍著它的肩膀,“可以。”
“你們既然都可以控制時間,便已經接觸到了高緯了。”
“來吧,該離開這里了。”
三眼族人點點頭,忽然頓住了,“那兩個困在時間機器的可憐蟲……不管了?”
兮鳳看了一眼遠方的時間機器,哪里的時空之中,時時刻刻都有來自不同時間線的兩個人在斗爭,因此在同一時間里面,其實時間機器的四周存在近乎無窮的人在斗爭。
“不管了。我比較中意你。”兮鳳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