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麗政殿里此時只留下了若有若無的呼吸聲，仿佛有人按下了一個靜音鍵，讓所有其他聲音都消失了一般。

原本在一旁伺候的宮女、內侍，此時一個個都跟鵪鶉一般，屏住呼吸恨不得把頭塞進褲襠里，而原本笑語盈盈的李世民和長孫皇后，此時二人也同時皺起了眉頭。

李承乾說完之前那句話以后，頓時就感覺到一股子灼熱到足以讓他頭皮燃燒起來的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知道那是來自于他的父皇的，那個上馬能征戰，下馬能安民的父皇！

他一直以來都把他父皇當做他學習的對象，崇拜的偶像，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更想將來某一天能接過父皇的寶座，帶領這個帝國更進一步。

今天就是他真正走向大唐帝國太子的第一步，如若連跟父皇正面交談的勇氣都沒有，談何問鼎天下，談何繼承大統？

想到這里，李承乾慢慢挺直了腰桿，八歲多的小人居然也體現出了些許平日里不曾見到的英武之氣，直直地看著他的父皇、母后。

李世民看著李承乾的樣子略感驚訝，但更多的則是一種憤怒，朕登基剛半年，這逆子就謀劃著繼位的事情了？這是要干嘛？

長孫皇后此時的眉頭也緊緊地皺在了一起，但眼底深處那一抹擔憂卻怎么也隱藏不住。

皇家就是如此，君臣不像君臣，父子不像父子，一旦涉及到了權利，那便是眼前這般針鋒相對的狀態。

李承乾艱難的吞了口唾沫，卻不知道要怎么往下說，他知道壓力會很大，但父皇不應該是問問自己學到了什么知識，然后告訴他好好學習、好好努力嘛。

不得不說，如果過上幾年李承乾說出之前那句話，那么李世民還真會跟他探討一下如何當一個合格的繼承人。

可現在是什么時候，玄武門的血都還沒干呢，現在都水監還在國內到處私底下抓捕李建成的殘黨，朝堂上也是正處在過渡期，李世民神經正敏感的時候，李承乾作為當朝太子，忽然跟李世民說，他去找人討教繼承人的問題去。

這簡直就是拿李世民那敏感、脆弱的神經開玩笑呢。

李世民的眼神越發嚴厲了，甚至他自己都沒注意到，那對深褐色的眸子里居然冒出來了一絲絲兇狠。

“承乾啊，朕是真沒想到啊，你才八歲多，就琢磨著繼承大統的事兒了，你就這么等不及？”

李世民的話一改往日里斬釘截鐵的語氣，反而變得有點縹緲，如同一陣風一般的在眾人耳邊吹過，可這陣風卻不是春風，而是能把人凍成冰塊的寒風。

長孫皇后手一揮，旁邊早已瑟瑟發抖的內侍和宮女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走，看那步履匆忙卻悄無聲息的樣子，怕不是擔心驚擾到貴人的話只怕會狂奔出去。

皇宮里能活到現在的都不是蠢人，有些東西不是自己該知道的，那知道以后恐怕就離死不遠了。

李承乾這會兒哪還有心思關注其他人，他整個額頭全是冷汗，因為他發現今天整個局面都跟他想象的不一樣，這讓他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恐懼當中。鮮小說

這種恐懼叫做未知，對局勢的未知，對事態發展的未知，仿若一切的一切都跟他所想的不一樣了。

他其實想的非常簡單，就是想跟他父皇探討一下，繼承人究竟應該干些什么，同時展示一下從張叔那里學來的知識，聽父皇點評一下，最好夸獎一下，僅此而已。

可他根本沒想到只是剛剛提到這個話題，形勢就已經變得如此緊張了。

或者說想到了，卻根本沒想到會有這么嚴重罷了。

李世民眼神復雜的看著站在那兒汗如雨下的李承乾，表面上面沉如水，可實際上心里卻已經波濤洶涌了。

這是他心底里最大的禁忌和心結，因為他是造反以后殺兄囚父上位的。

這一點是他無論如何掩飾都掩蓋不過去的污點，甚至這個污點將會伴隨他一輩子乃至后世的史書上都會記錄這一切。

可正因為這樣，他早早的立下太子，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將來不會跟自己一樣，可誰曾想這瓜慫才八歲啊，就知道去找人請教繼承人的問題去了，還跑到自己面前來說，這是要干嘛？

試探自己？示威？這是拉攏到了太上皇還是張諾？是不是還有其他目的在里面？

此時的李世民已經魔怔了，李承乾在他眼里根本不是他那個平日里乖巧懂事的大兒子，而是一個要跟他搶班奪權的對手。

長孫皇后覺著此時的情況似乎已經有點不對了，因為他丈夫的眼神已經明顯不對了，雖然她也對承乾過問繼承人一事心有不滿，但不管怎么說，這也是她的孩子，她絕對不忍心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刀兵相見的。

“承乾，你不是去張叔那里問學業問題嗎？為何又問道了繼承人的問題？”

長孫皇后這話一出，哪怕語氣仍舊嚴厲，但整個宮殿如同凝滯的氣氛卻瞬間被打破了，李承乾更是大出了一口氣。

他也知道這會兒情況只怕不對頭，雖然不知道這里面究竟發生了什么，但此時無疑是個解除誤會的好機會。

所以，李承乾趕忙解釋到，

“父皇、母后，兒臣確實是為了學業問題而去，但張叔不愧是父皇稱贊的國之賢才，三言兩語便給兒臣解說清楚了！”

“但同時，兒臣作為大唐的太子，不僅肩負著父皇、母后的期望，還承擔著整個大唐的期望，兒臣不敢有半分懈怠！”

“但最近兒臣忽然覺著自己文不如青雀，武不如李恪，似乎就是個文不成武不就的廢物，根本沒資格在將來繼承大統，所以兒臣想聽聽張叔的意見！”

李世民此時先是被長孫皇后的話驚醒，然后又聽到了李承乾這番話以后，雖不說是完全脫離了那種魔怔的狀態，但至少人是清醒了不少。

他也終于反應過來了，貌似自己這兒子不是要造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