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說話。

　　大家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等著她接下來要說的內容。

　　現在的局面很明顯。

　　付玫馨是代表公司兩個老板出來說話的。

　　或者說，是他們派她過來安撫員工們的情緒。

　　平心而論，這家公司給的薪水，在同行業里算是中等偏下的水平。

　　那為什么還能招到二十幾名員工呢？

　　是因為在這個全員996的職場環境里，HR付玫馨每次面試的時候，都會非常確定地告訴面試者：

　　我們公司是真正的朝九晚六，不加班。

　　要知道，并不是每個人都為了賺錢不惜一切。

　　人生有許多種生活方式，拿少一點的薪水，過朝九晚六的人生，這也是自由的選擇，外人無權加以置喙。

　　公司的這二十幾名同事，都是那種不愿意拿命換錢，壓榨自己所有的休息時間去拼命加班的人。

　　他們大多是云城本地人，房子要么家里有了，要么父母早早給買好了，沒有房貸的壓力。

　　而且都還年輕，不愿意把自己最好的年華全都用來無窮無盡的加班、加班、加班。

　　當然也有蘇熙這樣的外地人，但她也有自己的原因，選擇了這樣一份工作：

　　如果她去做那種每天要加班到十點十一點的工作，還怎么寫小說呢。

　　工作于她來說只是一種謀生方式，她真正的熱愛和擅長是寫作。

　　蘇熙看這個架勢，大概上午是沒辦法工作了。

　　這么詭異的氣氛，還怎么若無其事的發郵件打電話啊。

　　于是索性也關上了電腦，站在會議桌的最后一排，暗中觀察。

　　付玫馨撩了撩頭發，接著說道：

　　“今天張總和王總出差了，委托我跟大家解釋一下新作息的事情。我是公司的人事，這件事也理應由我來負責。

　　現在規定方面的具體細節已經定下來了，大體就像郵件里說的那樣，九點上班九點下班，休大小周。

　　大家有什么疑問，可以提出來。”

　　一名技術部的程序員率先舉手質疑：

　　“九點上班我沒什么，我相信各位同事也不會反對。但九點下班，已經嚴重超出了八小時的工作范疇，我就想知道九點下班的話，我們有加班費嗎？”

　　付玫馨像是聽到什么好笑的話似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親愛的，這是我們公司新的作息制度，這不能算加班啊。”

　　程序員抗議道：

　　“那這樣不對吧，法律規定我們每天只工作八小時，一周工作五天，超出的那部分，都是要算加班費的。加班費應該按照每個工時單位工資的兩倍來計算……”

　　付玫馨皺著眉頭，打斷了程序員的話：

　　“親，我是人事，法律這方面我貌似比你更專業，不需要你在這里給我普法，好嗎？總之，現在公司遇到了難處，希望大家都配合一下，一起來幫助公司把難關度過去，這樣我們公司才能繼續生存，大家才能繼續在這里工作啊。

　　若是公司支撐不下去，那我們不都要失業了嗎？難道大家想失業嗎？”

　　沒有人說話。

　　空氣中醞釀著壓抑的氣氛。

　　窗外，不知從哪個方向，飄來了一大片烏云，遮住了城市的大半個上空，一時間，陽光都失去了色彩，整個城市都變得陰沉沉的。

　　“既然大家都沒有異議的話，那公司的新作息表，我就算傳達到位了。那就……”付玫馨拍了拍手，“大家都去工作吧，散會。”

　　沒有人離開。

　　付玫馨有點尷尬：“大家這是怎么了？是還有話想跟我說嗎？”

　　剛才說話的程序員又開口了，這次的語氣非常不友善：

　　“那我想問下，張總和王總什么時候會來公司？”

　　“他們出差了，不一定什么時候回來。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說。”

　　“我跟你說不著。你又不是這個公司的老板。”

　　程序員沒好氣地丟下一句話，率先轉身離開，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付玫馨倒是沒有表現出很生氣的樣子，只是故作瀟灑地聳聳肩。

　　蘇熙觀察到，她總是這樣，對男同事會更包容一些，還很喜歡有意無意地跟他們做身體接觸，比如輕輕地拍一下，打一下，對于男同事問她問題，她通常都是和顏悅色很溫柔的樣子，而對女同事，除了跟她好的那兩個前臺，都是一副愛理不理，要么就很刻薄的對待。

　　大家各懷心事，陸陸續續的都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一上午，沒有人聊天，每個人都默默的對著自己的電腦做自己的事。

　　或許已經有人開始偷偷投簡歷了吧。

　　對于996的工作制，蘇熙還沒有什么特別的概念。

　　只是聽說一些校友，剛進公司第一天就晚上十點下班，當時還感嘆這樣太辛苦了，豈不是每天只剩下睡覺，什么都干不了啊。

　　但如今，這個作息制度落到了她所在的公司頭上，她不禁擔憂起來：

　　如果真的強制要求每天9點才能下班，那不就沒時間寫小說了么。

　　時間一轉眼，到了下午六點。

　　平時，這是同事們陸續收拾東西的下班時間。

　　而今天，所有人都靜悄悄的，沒有一個起身要走的意思。

　　但每個人，似乎又做好了下班的準備，電腦大多都已經關機，桌面上也清了空，好像，之主要有一個人起身離開，其他人就可以立刻跟上似的。

　　蘇熙也不例外，她雖然沒關電腦，但也已經做好了隨時都能走的準備。

　　這時，付玫馨突然從辦公室外面走了進來，拿著一大堆便當盒，一臉的興高采烈：

　　“大家來吃晚飯啦！張總王總提前結束了出差，聽說大家都還在公司，特意買了晚飯便當給大家呢！快來個人幫忙呀，便當好重哦~”

　　跟她關系好的那兩名前臺女生立刻走上前，幫助她把二十多個盒飯拎進了辦公室。

　　付玫馨指揮她們把便當放在會議桌上，一邊說道“在這里吃，大家一起吃才熱鬧”，緊接著，公司的兩個老板——張總和王總也走進了辦公室。

　　平時，副總王總主要負責員工管理和公司管理，而大老板張總則負責公司的核心業務和技術，他是個IT男，不善言談。

　　今天兩人都很罕見地穿著正裝，看上去真的像是出過差的。

　　兩個老板習慣性的走到會議桌的桌首，張總刻意地咳嗽了一聲，招呼道：

　　“來，今天我請客，大家來吃個便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