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時雨飛身出去,寒風就在耳邊呼嘯著,她身邊也沒撐個結界來擋,這要是嘲風看見了,一定會念叨她的。
可是,他還會嗎?
趙時雨有一瞬間的不確定——現在的嘲風,還會關心她嗎?
循著嘲風的氣息,趙時雨驚訝的發現他并沒有走遠,而是在不遠處的小樹林。
因為那一片綠化做的不錯,空氣質量良好,風景也十分不錯,所以她這一大家子經常會在那邊完成飯后散步。
遠遠的,趙時雨便看見了嘲風的身影。
他就像從前一樣,發呆的時候永遠喜歡站在最高的樹枝上。
長身玉立,白發飄飄,月光下這樣安靜的背影顯得分外寂寥。
他看著月亮,她看著他。
許是太過投入,許久之后嘲風才驚覺,身后有人。
是她。
嘲風并沒有回頭,剛才發呆的時候,有想過要回去找她,把話說清楚,不管她信不信,他就是要說。
結果她現在來了,他反而不知道要怎么說了。
根據嘲風的呼吸變化,趙時雨知道,他已經發現她了。
“你難道就沒有什么話要跟我說嗎?”
終于,趙時雨先開了口。
嘲風想了想之后,卻搖頭,輕聲說道:“小雨,我沒有話說。”
對她出手的人是他,他真不知道要如何替自己辯護。
“嘲風,你后悔嗎?”趙時雨問。
后悔為了一秋而跟她動手的事情嗎?
趙時雨當然知道報恩對他來說很重要,可是她呢?在嘲風心里,她就不重要了嗎?
趙時雨期待嘲風說出后悔的話來,只要他后悔了,她馬上就原諒他!
然而嘲風只是輕笑一聲,說道:“小雨,如果時光倒流,我還是會出手的……”
不是不難受,只是,他和一秋的事情,必須要有個了斷。
趙時雨聽了,自嘲似的一笑,忽然又氣不過的握緊拳頭,咬牙向嘲風沖了過去。
“嘲風,你知不知道,誰都可以背叛我,誰都可以害我,就是你不行!你不可以!”
趙時雨出拳速度極快,嘲風只是迅速轉身避開,趙時雨一拳又一拳的攻擊,嘲風卻只是一下一下的閃躲。
“打啊!和我打啊!你剛才能對我出手,這會兒怎么又不行了呢?你動手啊!”
趙時雨一邊打一邊怒吼,下手也越來越重,慢慢的嘲風開始招架不住,終于揮手讓自己抽身,在離趙時雨一丈遠的地方停下,隨后說道:
“小雨,如果你當真想要傷我、殺我,我嘲風絕不會反抗!可是現在,我只擔心,以你的性子,就算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傷了你的心,你也未必忍心真的要我死,如果因一時氣惱殺了我……我擔心你日后會自責、會后悔。”
相對于自己生或死,嘲風更擔心她會不會因此而產生心理負擔——他不愿趙時雨對他負疚一輩子。
可如果趙時雨真的希望他死,他愿意隨時赴死。
所以當趙時雨再次堅定的朝他沖過來的時候,他并沒有選擇躲閃,而是閉上眼睛,靜靜等候。
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巨大的沖擊卻讓他禁不住往后退了好幾步。
嘲風低頭,胸口埋著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發香沖進他的鼻尖。
趙時雨緊緊抱著嘲風,眼淚幾乎將他的衣襟浸濕。
“死嘲風!臭嘲風!你明明就知道,就算你騙我、傷我,我也不忍心對你下手!所以你才有恃無恐!”
面對趙時雨的哭訴,嘲風低聲笑了,紅唇輕啟近似呢喃般說道:“我知你不忍心不假,但是‘有恃無恐’卻從何而來?”
嘲風抬手環住趙時雨的肩膀,柔聲說道:“我明明就怕極了。”
“你怕什么?”
“我怕你傷心、怕你難過、怕你不理我、怕你……從此對我有了芥蒂。”
趙時雨原本還哭喪著臉,聽到這里卻繃不住笑意,她噘嘴說道:
“既然怕我對你有心有芥蒂,那你就發誓從此再不對我有所隱瞞,跟你相關的事情全部都要坦誠的告訴我,當然——你的個人隱私除外,這個我不八卦!”
月光下,含笑相擁的兩人絲毫沒有察覺到,與之相隔數百米的另一棵樹后,有一雙赤紅的眸子狠絕又凌厲。
孤墨池看著抱在一處的兩人,嘴角微微勾起,笑容極其輕蔑,可笑意不達眼底,反而叫人生寒。
下一秒鐘,黑影消失。
孤墨池回到萊山,一路疾行的他卻突然放慢了速度,對著身后說道:“出來。”
幾秒鐘之后,一秋從空無一人處走來。
“你終究還是放不下她的,是嗎?”
孤墨池轉身看他,卻沒有回答一秋的問題。
“那現在呢?你死心了嗎?”
自打與趙時雨重遇的那一刻開始,一秋就知道,孤墨池一定會來找她。所以當孤墨池送他們回萊山卻半途消失的時候,他就知道他去哪了。
一路跟蹤的結果,自然是將孤墨池看見的一切,也都盡收眼底。
“魔尊大人,我早就已經說過了,趙時雨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簡單,她不愛你,從來就沒有愛過你!”
“閉嘴!”孤墨池眼睛越發的紅了,一秋知道,這是他發怒的征兆。
可是他還是要說!
“魔尊大人,你曾經花了一千年的時間等候江云從,如今又要花多少年去等趙時雨呢?”
一秋伸手往萊山的方向指了指,說道:“你等這個根本就沒有心的女人等了一千多年,而萊山上那個一心為你的女人,她同樣為你等待了一千多年!你怎么就不能回頭看她一眼呢?”
在一秋眼里,伊縷元君比江云從、趙時雨之流要好上幾百上千倍!
他始終搞不懂,堂堂魔族之尊,為什么會鐵了心的追著一個沒心沒肺的人類女人,而忽視一個死心塌地愛著自己的女人?
一秋伸手指著萊山,孤墨池卻看向另一處,目光深遠。
“一秋。”
“魔尊大人,聽我一句勸如何?”
“你幾年沒回離幽宮了?”
當年孤墨池被孤絕重創后醒來,就已經在萊山了,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一秋說五年,那就五年吧。
剛醒來的時候,他問趙時雨在何處,一秋只說——她放棄了他。
他不明白,何為放棄?
她明明說過會等他回來,就算他傷重未歸,她也可以到萊山看他,但是她沒有出現,一直都沒有出現。所有人都在堅持,無非就是跟他強調——趙時雨和江云從一樣,接近他不過是為了除掉他。
所以知道他傷重不治之后,便沒再繼續演戲,當下就和離幽宮撕破臉,殺死大批魔衛后,決絕離去。
他不信的。
起初確實是不信的。
甚至于日復一日的等待,始終不見趙時雨的他,對此說法也并未盡信。
但是為什么所有人的口徑都是一致的?
養傷接近一個月后,期間身體恢復的還行,術法也恢復了一點時,他便不顧醫囑,擅自掐訣追蹤趙時雨的蹤跡,當半點痕跡也無時,他心慌到差點停止跳動——與其告訴他,趙時雨已經不在人世,他寧愿聽到的,是她不要他、她離開他的話。
她已經不再人世,這種話他不要聽見第二次!
最終,孤墨池靠著曾經留在她身上的追蹤術,找到了她的位置,懸著的心終于放下后,他迫不及待的在空中畫了個圓,這才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兒——
她懶懶的趴在嘲風的背上,訴說著沒能及時殺掉孤墨池的悔意。
“哎,那個孤墨池,我當初就應該干脆利落的殺掉他的,要不然也不會有這么多后患——嘲風,是我連累了你們,對不起!”
嘲風背著趙時雨,像是聽慣了似的,沒接話,只是笑得寵溺。
圓圈撐不住了,一下子散開,畫面消失不見,嬌滴滴的撒嬌聲也隨之消失。
可是他腦子里的聲音卻越來越大——
“云從,你當真如此狠心?”
“孤塵,正邪不兩立……”
“愛過我嗎?”
“沒。”
呵呵,嘗過的痛,再嘗一次,也沒有變得更痛一點。
都一樣,都差不多,都不過是——生不如死!
養傷期間擅自施法的后果就是,原本半年可以完全恢復的,硬是拖了一年。
孤墨池的思緒一秋不得而知,只是奇怪他為什么會突然問起離幽宮的事情。
“離幽宮一直交給左翼在打理,有赤煉做他的左膀右臂,不會有問題的。”
況且一秋給了他信使,如果離幽宮有任何事情,隨時可以傳信到萊山,他一定會及時趕回去的。
“左翼是什么人?赤煉又是什么人?你都清楚嗎?”
這一問還真的難倒了一秋,于是追問道:“左翼和赤煉,難道有什么問題嗎?”
孤墨池轉身,打算回萊山,并未給一秋回答。
但事關離幽宮,一秋哪敢輕易放過,只好追著說道:“魔尊大人,你既有此一問,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恕一秋愚鈍,不明白魔尊大人的意思——還請魔尊大人明示!”
“不知道就回去看看,免得到時候魔族氣數盡了,你這個天師卻毫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