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道里空蕩蕩的，裴靖覺得自己和離去的扈士銘一樣，都像是只能躲在角落里偷窺的可憐家伙。

扈士銘愛蘇詩詩愛到沒有辦法再堂堂正正站到她面前。而他——

裴靖嘴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

他甚至比扈士銘都不如。扈士銘可以不顧一切地愛蘇詩詩，可以向全世界宣布他的愛。而他，不行。

他只能將這份感情默默記在心里，連泄露一絲都不敢。如果不是秦如玉之前指出來，恐怕這個世界上只有他自己一人知道。

但他也是幸運的。起碼，如果他想見蘇詩詩，什么時候都能見到。

“如果你知道他為你做的那些，會開心嗎？或許，會難過的吧。”裴靖看著扈士銘遠去的地方，喃喃自語。

如果蘇詩詩知道扈士銘做的這一切，應該會對他有所愧疚。

他拿著手機看了很久很久，直到雙腳漸漸麻木，才打出一段話，發給了蘇詩詩。

蘇詩詩有知道的權利。如果她是在若干年后才知道扈士銘做的那一些，可能會有遺憾。

所以，裴靖還是選擇了如實告訴。

“你在給蘇嬸嬸發消息嗎？”旁邊忽然傳來一道低低的聲音。

裴靖聽到這聲音就下意識地皺眉，手握緊手機，放進了口袋里。

秦如玉看到他的動作，心抽了抽，但還是擠出笑容來。

這幾年，尤其是近一年，他對她的態度一直都這樣。她早就習慣了。

“裴靖，你把扈叔叔做的事情都告訴她了嗎？”秦如玉沒話找話。

裴靖皺眉。對于他來說，蘇詩詩就是他的逆鱗，誰都不允許隨意提起。但想到這個丫頭的性子，他覺得有些話還是得說清楚。

“你應該知道我從小就被放養在國外的寄宿學校，直到十歲才回國。”裴靖說道。

秦如玉點點頭，不知道他為什么忽然提這個。

裴靖自顧自地說道：“我是個沒童年的人。在別人還在父母關愛中的時候，我已經在學習如何在陌生的環境中生存。”

他眼前似乎浮現出那段他人生中最孤獨無助的日子。每次想起，就覺得好冷。

“你應該聽說過我以前的性格有多混賬。第一次見到我嫂子，就差點把她氣死。那天，她打了我。”

裴靖想起當初的事情，臉上浮現了一抹笑意：“那是我長那么大，第一次被人打。我很生氣，可一抬頭，看到我嫂子眼睛紅紅的，在為我難過。”

“我那時候才知道，原來，家人的關心還可以那樣子。”

裴靖看向秦如玉，說道：“我從回國后就一直在嫂子身邊。我哥很忙，并沒有多少時間管我。我的一切生活都是我嫂子在負責。”

“是她陪我安然度過我難以啟齒的身世。是她讓所有人都平靜面對我媽的不堪，是她保全了我的自尊。也是她護著我，不許我去我不愿意去的扈家。”

“秦如玉，你從小在幸福的家庭長大，你永遠不會知道，有人真正關心你疼愛你是什么滋味。”

“所以，我很愛我嫂子。無關情愛，只是因為，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裴靖抬手，揉了揉秦如玉的頭發：“丫頭，你還小，不要參與到我的生活中來。我有太多事情要做，真的沒空陪你。”

“以后，不要再跟著我了。”裴靖說完，轉身，穩穩地朝前走去。

秦如玉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沉溺在他剛才摸自己頭發的那一瞬間。

那么美好，那么的不真實。他們兩人從認識以來一直打打鬧鬧，從來沒有像剛才那樣和平過。

“裴靖！”秦如玉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追上去了。

她拉住裴靖的袖子，倔強地看著他：“我向你道歉，我不該那樣說你對蘇嬸嬸的感情。裴靖……”

秦如玉咬牙，鼓起勇氣說道：“你可以不接受我，但是能不能不要把我隔離出你的世界？值不值得，我自己知道。”

“我知道我年紀還小，你放心，我什么都不會做。我會等自己慢慢長大……”

秦如玉越說越著急，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可她真的被裴靖那句“以后不要再跟著我”嚇傻了。

“秦如玉。”裴靖皺眉，不明白這丫頭怎么會那么固執，“你是要學你小嬸嬸嗎？”

他說的小嬸嬸自然是指溫玉珺。他們這些親朋好友之間都知道，溫玉珺執拗的膽小鬼偷偷跟了秦風五年。

秦如玉咬著唇，低頭不說話。

她不想做溫玉珺。她也沒她小嬸嬸那么好運，守了五年，那個人也喜歡自己。

她對裴靖一點把握都沒有。但秦家的人從來都是認準了誰就是誰，她的家庭教育里，她的人生信條里從來就沒有“中途換人”這個詞。

“我知道了。”裴靖看著她低頭不語的樣子，沉默了好一會，淡淡地說道。

秦如玉呆呆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眼圈慢慢泛紅。

“到底許不許我跟嘛！”秦如玉好傷心。

如果裴靖的真的不許她跟，那她還真不敢惹他不高興。不然他跑了怎么辦！

自從上次裴靖在秦家被她爸媽圍觀之后，已經躲她躲到現在了。

“沒關系，只要不要讓他討厭我就行了。”秦如玉心中暗暗有了決定。

她媽說了，女孩子要自重要矜持，更要有修養有氣質。那樣才可以有足夠的資本去得到喜歡的人的愛。

秦如玉眼中閃過一抹堅定的光芒。

“我不會就這樣放棄的！”

她緩了緩，朝著病房走去。她原本是聽到她小嬸嬸進醫院過來探望的，撞見裴靖只是巧合。

似乎有裴靖在的空間里，她就自帶“雷達系統”。只要他一出現，她就能探測到他的信號。

這個技能點太高，她也沒辦法。

醫院外面，扈士銘一出來就有洪家堂的兄弟們迎了上來。

“扈爺，二少醒來一直吵著要見您。”一位小弟拿出一只ipad。

ipad正連通著視頻，扈士銘的臉一出現在鏡頭里，那頭的洪星輝就開始破口大罵。

“扈士銘你這個狗雜碎，你竟然跟我玩陰的！”

扈士銘靜靜地看著，目光由平靜慢慢地變成陰鷙：“我以為你死過一次，會學乖。”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既然這樣，那就再來一次吧。”

“你……你什么意思？”洪星輝臉色一變。

“你以為的意思。”扈士銘說完，就把ipad遞給了手下，鉆進了早就打開車門的車內。

那頭，洪星輝已經在求饒，一個勁地說著自己錯了。

扈士銘和洪興然分析的沒錯。經歷過真正的死亡，如今洪星輝真的嚇慘了。

跋扈的性子以及變態的心里扭曲，怎么敵得過死亡。況且，他又不是真的心理變態。

如今，在洪星輝眼中，扈士銘就跟閻王一樣。

扈士銘靠在后座上，并沒有去理他。在車子行駛到一般的時候，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有消息進來。

當看到號碼時，他的心猛地跳動了一下。即使沒有備注，但這個號碼在他心里早就滾瓜爛熟。

“謝謝。”短信內容很簡潔，只有兩個字。沒有署名，也沒有其他話語。

但扈士銘知道這是誰發過來的。

他收起手機看向窗外，緩緩露出了一個笑容，心中那份糾葛，似乎在這一刻，剎那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