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
中附院是一家二級醫院，沒什么特色項目，平時病人就比較少，夜班更是清靜。空曠的走廊里，一間間科室房門緊鎖，只有急診室還亮著燈。
因為沒有病人，值班醫生也跑到休息室補眠去了，護士們都躲進護士站不見人影。
房間里，只有實習生周乾還坐在辦公桌前，翻看著一本半舊的線裝書。
凌晨二點多，走廊里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一個中年男人氣喘喘吁吁背著一個孩子沖進急診室。
“大夫！大夫！俺閨女受傷了！”
剛一進門，男人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喊了起來。
周乾皺眉，這人一進來，他就聞到一股濃郁的混合了汗溲味的劣酒氣息。
男人四十上下，皮膚黝黑，穿著農民工標配的棉布被心和深色長褲。原本的白色布料被汗跡染得發黃，下擺還有幾個被掛破的大口子。
“放下吧，我看看。”周乾冷冷地吩咐。
男人小心翼翼地把背上的女兒放到椅子上，扶著她坐穩，抬頭緊張地看向周乾。
“哎，小大夫，你也太年青了吧？咋也沒個老大夫守著？”
男人一邊說著一邊四下張望，想找個頭發胡須花白，符合電視廣告里經典老中醫形象的大夫出來。
周乾沒搭理他，給坐在椅子上的孩子檢查傷情。
小女孩四五歲的模樣，清瘦的小臉上一雙大眼睛哭得微腫，頭頂上軟軟的頭發被血染濕了一小片。
傷口看著有些嚇人，但并不嚴重，實習生也能處理，沒必要再把值班醫生叫過來。
“怎么弄的？”周乾問。
“……不、不小心磕了一下，撞桌角了。”男人撓了撓頭，心虛地回避開周乾的目光。
腳步聲響起，又跑進來一個中年婦人，她身高只有一米五左右，干扁瘦弱，眉眼間有著遠超年齡的滄桑，依稀清秀的五官和女孩兒十分相似。
她幾步沖到桌邊，關切地問：“大夫，孩子沒事吧？”
周乾注意到，她走路的時候一瘸一拐，腿腳不太方便的樣子。
“孩子不要緊。倒是你……”周乾指指放在墻邊的一張診療床，“先坐下，等會兒我幫你檢查一下腰。”
女人臉一紅，連連搖頭，“我不礙事！給孩子治好就行，她是女孩子，可不能留疤啊！”
“有事沒事你說了不算。”周乾冷著一張臉，“去歇著。”
女人搖了搖頭，“不用管我，快給孩子……”
“大夫讓你去你就去！”
男人突然插口，嗓門很大。女人不由得一個哆嗦，身體瑟縮了一下，下意識就擋在孩子身邊，像是一只努力護住小雞雛的老母雞。
房間里的空氣猛的一窒，一直乖巧沒吭的小女孩哇的哭了起來。
“爸、爸爸……別、別打媽媽！”
男人臊得老臉通紅，“誰、誰打她了！”察覺到周乾冷冷的目光，他更是尷尬，“哭個屁！天天就知道哭！”
他一發脾氣，小女孩哭得更兇了。女人心痛得摟住孩子，眼眶也紅了。
男人看著妻女的表情，一股火氣被殘余的酒勁點燃，騰的就燒了起來，動作也沒過腦子，抬起巴掌沖著女兒就抽過去。
女人像是早預感到他的動作，提前用身體護住孩子。
……
男人的巴掌沒有落下來。
周乾一把抓住他汗濕的手臂，借勢一帶，甩出，男人踉蹌著向前跌了幾步，差點撞在墻上。
“你出去等。”周乾指著門外，對男人說。
男人張嘴想罵，但對上周乾冷冷的目光，心肝一顫，嘴里嘟囔著什么，不甘心地走出急診室。
看到女人驚魂未定的目光，周乾心里一軟，也不再勉強她，讓她和孩子一起坐到病床上等著。
問過孩子姓名，填寫病歷。
錢筱欣，4歲。
這家人周乾有些在意，就沒有叫護士，將收費單拿給男人吩咐他交費，自己去處置室拿了消毒藥水和繃帶。
“傷口附近的頭發要剪掉一些，不用擔心，小孩子，很快就會長出來的。”
剪掉頭發，用雙氧水清洗了傷口，簡單縫合，消毒后用紗布包扎。
錢筱欣很懂事，消毒藥刺激傷口疼得厲害，她也沒有大吵大鬧，兩只小手緊緊抓住媽媽的衣服直掉眼淚。
周乾一向不喜歡小孩子，也不由得夸了她幾句，“小姑娘很勇敢，真乖。”
錢筱欣眼淚還沒干，抽抽鼻子，奶聲奶氣地說：“謝謝叔叔……”
處理過孩子的外傷，周乾讓趙桂芬扒在床上，伸手在她腰椎上輕輕按了幾下，趙桂芬一下子疼得抽搐起來，眼淚都出來了。
“大，大夫，咋會這么疼啊？”
“你說呢？”周乾沒好氣地反問，“你腰肌本來就有勞損，之前被打的時候又撞到了吧？光顧著操心孩子，自己骨頭出問題了都不知道？”
“……”趙桂芬尷尬地把臉埋在手臂間沒吭聲。她以為腰疼是撞的狠了，像以前一樣歇幾天就好了。
周乾確認了她腰椎膨突的狀況，板著臉問：“生理期什么時候？”
趙桂芬臉紅了。雖說都是生過孩子的老婦女了，以前在產房里也見過男醫生，可是……
這位小大夫……也太年青，太俊俏點吧。
“還沒來。”趙桂芬小聲說。
“有沒有懷孕？”周乾又問。
“沒，沒有。”趙桂芬連連搖頭。
她公婆倒是一直催促再要個男孩，但家里現在的情況，連個固定的窩都沒有，生也是讓孩子跟著受罪。尤其是丈夫的那個毛病……趙桂芬想想就發愁。
周乾拉起她的手腕，手指搭上寸關尺，聽了聽脈相，確認了沒有懷孕。
“好，你放松點，我幫你把骨頭復位。”
“大夫，得多少錢啊？”趙桂芬突然想起這個關鍵的問題。
周乾看看她身上都洗出窟窿的棉T恤，知道要是把正骨價格報出來，估計得把人嚇跑。
“順手給你按一下，病歷我就不給你寫了。”
“哎？”趙桂芬一愣，明白過來，這是免費幫她治療的意思，“謝謝你啊，大夫！”
周乾點點頭，左手按在她的后腰，右手抬起她的一條腿，摸索著骨髓的位置正準備發力，這時，她丈夫從外面沖進來。
“住手！放開她！俺不讓你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