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了？”陳婉茹聽得出自己的聲音在發顫。
她突然產生一種非常非常非常不祥的預感。
李海華沉默許久，終于將視線移向她。
他努力想收斂目光中陰狠的殺意，但效果并不明顯。
他的聲音低啞而冷酷，“我要走了。”
“為，為什么？”陳婉茹不爭氣地驚慌起來。
“有人在找我。”李海華說。
“是誰？”
“……”李海華沉默了片刻，聲音中有壓抑不住的痛苦，“我伯父。”
“嚇我一跳，原來是你家人啊……”陳婉茹拼命擠出了僵硬的笑容，“真是的，你一副兇巴巴的樣子，我還以為你……”
她沒敢說出后面的話，【以為你……是要去和毀家滅族的仇人拼命。】
“……”李海華沒再說什么，穿上外套，向門外走去。
“你還會回來嗎？”陳婉茹渾身發冷，努力讓自己的聲音維持著平靜。
“……”李海華沒有回答。
“你一定要回來！”陳婉茹一下子拔高了音調，“我突然想起來了！你丟的東西……有可能掉在什么地方了！”
“……”李海華終于轉身看向她，唇角僵硬地挑起一抹柔和的弧度，“好。”
他突然大步走向床邊，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坐在床邊的陳婉茹的頭發。
“謝謝你。”
李海華離開了。
發絲還清晰地殘留著他指尖的溫度。
房間里的空氣，卻已經變成了難以忍受的冷清寂寞。
明明以前，最享受一個人的空間。
陳婉茹抱著雙膝坐在床上，淚水無聲地流了滿臉。
他到底為什么突然離開？真的是去見伯父嗎？為什么他的表情那么可怕？他和伯父一家發生了什么嗎？
陳婉茹痛恨自己對他的一切一無所知。
……
寒冷的夜風，吹拂在李海華線條冷硬的臉上，吹去了那間小屋留下的溫度。
虛空中，一種特殊的低頻音波持續不斷地回響著。
那是一種人類的聽覺器官無法接收到的音波。
是只有他們一家人，才能“唱”出的特殊歌聲……
李海華其實有些害怕去見那個男人。
或許是緣自于幼兒期就產生的對一家之主根深蒂固的敬畏。
三天來，留在陳婉茹的那間小屋，要找丟掉的東西的確是最重要的原因……
但是不可否認，他有種逃避心態……
安靜秀氣的陳婉茹，和她那間充滿女性氣息的小屋，像一個溫暖恬靜的夢境，讓他不由自主地有些眷戀。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或許做過那樣的夢吧？
一個溫婉賢惠的女子……和他，共同組成一個溫暖的家。
李海華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眼中閃過一抹嘲諷。
這就已經動搖了嗎？
明明從踏上這片大陸的土地的那一刻，就已經走上無法回頭的絕路。
只不過……是殺了堂哥，就變得軟弱了嗎？
已經殺了堂哥，再殺掉伯父……
就可以結束了。
李海華閉上眼，聆聽著虛空中那如同深海幽靈低聲吟唱的歌聲……
恍惚中，他看到了碧波連綿的大海……
無邊無際的海水和天空連成一片，整個世界像一個藍色的天和水構成的樊籠……
是的，那本該就是全部的世界。
眼開眼睛，李海華看到腳下的大地和身邊鋼筋水泥的建筑。
李海華曾無數次悔恨，當初，為什么做出那種選擇？
離開了熟悉的大海、日復一日單調而秩序的生活，進入完全陌生的另一個世界？
但是，世界上沒有后悔藥，時間之河在人間注定無法倒流。
當初做出選擇的每一個人都只能延著腳下的路走下去，哪怕明知——它通往的是無間地獄。
順著“歌聲”的指引，李海華來到城中村一片沒有完工的建筑工地。
歌聲是在這里消失的。
工地上沒有燈光，整片建筑群籠罩在陰森的黑暗里，遠處的閃爍的燈光和喧囂吵鬧依稀可見，在人間煙火氣息的反襯下，這里的靜謚如同一片異空間。
李海華不由想起了四天前的那個夜晚。
他和大斗哥在黑暗的橋洞里激烈地撕殺，狹窄的空間里，兩人飛速移動，交換著攻擊，鋒利的鰭刀不斷切割對方的血肉。
但普通傷口根本無法給他們造成致命打擊，刀口會飛速愈合。
直到他將一枚暗藏的骨刺狠狠扎進大斗哥的耳下，趁對方短暫眩暈的片刻，手臂橫掃，切下那顆雙眼圓睜的頭顱。
橋下，血腥殺戮，橋面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
現在的情況，如同那天晚上的重演。
唯一不同的是，那天，是他用歌聲誘來了大斗哥。
而現在，他變成了被歌聲誘來的獵物。
李海華凝望向黑暗，黑色的瞳孔急速擴張，覆蓋了整片晶狀體，而眼白部分則變成了半透明的海水般的湛藍。
他的耳朵向上延伸出刀刃般的輪廓，耳后皮膚開裂，左右各形成五道如同鯊魚腮的深深凹陷。
頭部裸露的皮膚上，覆蓋上一片片半透明如同暗藍結晶般的鱗片。
細細密密的鱗片飛速蔓延，爬滿了全部軀體。
李海華的脊椎和四肢，如同迎敵的刺猬般彈起數根長短不一的骨刺。
骨刺與骨刺之間，覆蓋著削薄，但柔韌鋒利的鰭膜，形成身體外側突起的鰭刀。
戰斗準備——完畢。
李海華知道這是一個為他準備的陷阱。
但他作為獵物別無選擇，只能乖乖踩進去。
否則錯失過這次機會，想再找到伯父的行蹤就不知要等到什么時候了。
而他的時間……本就不多了。
這是一個針對李海華的陷阱，卻也是李海華給伯父設置的陷阱。
當初，李海華把堂兄的頭顱帶走安葬，卻把尸體留在橋下。
被砍頭剜心的尸體，警方和媒體一定會非常重視。一旦這種詭異的死亡方式被傳出去，伯父只要聽到消息，就一定會明白發生了什么。
那么不管伯父身在何處，一定會來到這座城市。
現在，伯父唱起了尋找他的歌聲，李海華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李海華很清楚伯父的強悍狠辣和老奸巨滑，他大概已經完全明白發生了什么吧，他絕不會對他手下留情。
李海華做好了防御和反擊的準備。
細微的腳步聲從黑暗深處走來。
李海華像繃緊的弓弩般蓄勢待發！
就在他要撲出搶攻的瞬間，他看清了黑暗里出現的人影……
一個纖腰長腿、體態玲瓏的少女？！
“你是誰？！”李海華驚訝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