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德像個經驗老道的慣偷，把萬能鑰匙塞進鎖孔。

“這種區區安全級別C級的劣質鎖，弄開也就分分鐘的事。”

學校這種地方，平時哪會有小偷光顧，裝鎖都是虛應了事。隨著沈天德的自吹自擂，“咔啪”一聲，鎖打開了。

沈天德將校門推開一條縫，金屬大門的軸承處，發出尖銳的摩擦聲。

聲音并不大，但在寂靜的夜色中聽來也十分刺耳。

三個人做賊心虛，生怕被人發現，動作飛快地從門縫里溜進學校。

王芬從來沒有試過這么晚走在校園里。白天熟悉的一切風景都變得陌生起來，好像行走在被沉入夜色之海的異次元空間。

這里是學校。

宋川……無所不知的神奇筆仙。

這一次，他還會回應她的呼喚嗎？

王芬領著周乾和沈天德到了自己所在的班級。

教室的門也鎖著，沈天德這么快就又找到用武之地，自豪得差點沒當下飛升，哼著小調兒，把門打開了。

空蕩蕩的教室里寂靜昏暗。雖然有月光從窗口照射進來，但當然不能和白天比。

“能開燈嗎？”王芬怯怯地問。

“不行吧。”沈天德心有余悸，“你們學校的保安很兇，神出鬼沒的很呢！”

沈天德可不想被保安大叔逮個現行扭送到派出所去，他看著大大咧咧，但也是要臉的。

“不用開燈。”

周乾說著，手指間已經拈著一張符。

手指在虛空劃過，那符無火自燃。

符紙化成一才明亮的火光，很快燒成灰燼。

金紅色的紙灰沒有落在地上，而是隨風散入了空中，了無痕跡。

說是無痕，但是，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教室里變得明亮起來。

就好像……本應灑向無垠大地的月亮光華，被全部集中在了這間小小的教室，整個空間到處充滿柔和明亮的銀光。

明亮，但自然和諧，就仿佛一切本該如此。

“這……太奇妙了。”王芬情不自禁地把雙手在胸前緊握，崇拜地看向周乾。

“現在，你可以召喚筆仙了。”周乾的聲音卻還是一如既往地冷漠。

“我……該跟他說些什么？”王芬不安地問。

“你想知道什么就問什么，像你以前做的一樣。”

“那你們……”

“不用管我們，你玩你的就行。”

周乾說著，把沈天德拽到身邊，牽住他的手，“你，現在，踩著我的腳印走。”

“Yessir！”沈天德裝模作樣敬個禮。

周乾在地上走了起來。

一步、兩步、三步……

他走的并不是直線，而是踩在某些特定的方位上，明明只是簡簡單單邁出腳步，卻像是踩踏著一種奇特的韻律。

沈天德唇角浮現抹笑意。

這就是，傳說中的“禹步”嗎？

集中精神，沈天德記準了周乾走過的位置，踩著他的腳印，跟著他腳步移動位置。

他并不知道這樣做的意義，但是，緊盯著兩人動作的王芬驚訝地輕叫了一聲。

在王芬的視野里，兩個人消失了。

就像空氣里有只透明的怪獸，一口將他們吞了下去。

王芬緊張地四下張望。

教室里空蕩蕩的，就仿佛周乾和沈天德從來沒有來過，這一切，只是她詭異的一個夢境。

【可以了，開始吧。】

但是，周乾的聲音在王芬腦海響起。

所以……不是夢啊！

王芬走到自己的課桌前，從桌屜里掏出紙和筆，深呼吸，平靜了一下緊張的情緒。

將筆垂直虛懸在紙的上方，王芬像以往那樣在心底默默念頌。

“宋川，宋川，請你回應我的召喚……”

隨著祈禱，一股奇怪的力量托起了她的手臂，虛懸的筆輕輕顫動。

“宋川，是你嗎？”王芬問。

【是】。

水筆輕盈流暢地在紙上畫出文字，以前，每當感受這種玄妙的力量時，王芬都會緊張而羞怯。

在少女玫瑰色的浪漫想象中，筆仙是在她身后彎下腰身，將透明的手覆蓋在她的手上，牽動著她的手書寫出文字。

但是現在，王芬心中的羞怯，變成了……恐懼。

從手臂上傳來的那種力量和氣息……王芬記得很清楚，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記。

沉進水底時，堵塞住她五官和肺部的冰冷的，仿佛實質的黑暗氣息……

“宋川……”王芬的聲音帶上了哭腔，“是你……殺了李菁……還有其他三個女孩嗎？”

【是】。

沒有任何遲疑，沒有絲毫掩飾。

虛懸的筆在紙上寫出清晰的答案。

“為什么？”王芬的雙眼被淚水模糊了。

【報酬】。

“什么報酬？”

【我滿足欲望，收取性命為酬。】

“可是你之前并沒有說過！”王芬氣憤地大叫，“我們根本不知道！”

【天公地道】。

筆仙寫在紙上的四個字，仿佛是露骨的嘲笑。

王芬愣住了。

這個世界的規則就是“有所得必有付出”。與鬼神的交易，更不應該妄想對方會不要求回報一味付出。

是她們太天真了。

在玩這個游戲之前，她們明明就很清楚的——

筆仙是鬼啊！

從鬼身上求取神佛的仁慈，是緣木求魚。

“所以，你也會殺掉我嗎？”王芬已經沒有被欺騙、被背叛的苦澀了。

【是】。

依然沒有任何遲疑，筆仙在紙上寫出了答案。

冰冷的、仿佛實體的黑色氣息，從手臂開始向上蔓延，像有生命的毒蛇一樣，再次堵住王芬的口鼻，她的眼前一片黑暗，意識因為窒息的痛苦而開始模糊。

救命……

救我……

媽媽！

救我……

周……

一只溫暖的大手覆蓋在王芬僵硬的手上，將那團包裹住女孩的陰氣從她身上撕扯下來。

“咳……咳咳！”王芬終于能呼吸了，視線也恢復了正常。

她看到，周乾的手握住了那只筆。

而沈天德站在她身后，單手環在她肩頭，扶住她脫力的身體。

周乾唇角掛著嘲諷的笑意，說：

“陰眼為緣，非人亦現。”

王芬吃驚地看到，周乾的右眼中，亮起了詭異的紅芒。

黑色的瞳孔收縮拉長，變成了陰冷的獸瞳。

而在他那只紅色異眼的凝視下，筆的上方浮現出一個灰色的輪廓。

那怪物的頭部像一只沒有長毛的狗，身高大約不到一米，煮熟的蝦一樣佝僂著身體，手腳四肢上皮膚包裹著沒有任何水份而緊縮成一團的肌肉。

它的皮膚是青黑色的，上面糾結著像爛瘡一樣的鱗片，仿佛散發出強烈的惡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