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瓷心里百轉千回, 從認識王鳴盛那天起的諸多事情前前后后都想了一遭,怎么想怎么覺得一開始好像還挺美好, 所以這夜她就失眠了, 早晨六點鐘李容曼的鬧鐘響了。
她被鬧得很煩躁,睜開眼靜靜看了床邊人半天, 幽幽說:“容曼,我一夜沒睡著。”
李容曼仰面朝上還沒睡飽,聽到這句話喘了口氣背過去身, 消化了會兒才入腦子,起開眼看向她:“你一夜沒睡?”
“對!
“不困嗎?”
“睡不著……這會兒腦仁疼!
“……”
李容曼沉默了會兒,擁起被子蓋住臉,悶聲說:“熬夜老的快,我以后肯定比你美, 你帶我出去別人還以為我是你閨女!
梁瓷笑出聲, 嘆氣看向窗外, 幾絲光芒從窗簾沒遮嚴的縫隙照射進來,外面越來越亮,她睡不著就有些焦躁, 晨起上班族開始忙碌,隱約停到張燕微跟肖斌對話。
她腦子里忽然閃現那日撞見高司南跟張燕微一起吃早餐的情景, 不知道張燕微現在跟高司南是怎么樣的情況, 她選了肖斌還是選了高司南?
如果高司南點頭大概也沒肖斌什么事了。
想到這意識昏沉,再醒來身旁就不見人了,李容曼什么時候起床的她都不知道, 半個身體麻酥酥的,太久沒動手臂使不上勁,睡夢里就覺得硌得慌,往身下摸了摸,摸出個耳機來。
李容曼的耳機,她喜歡睡前聽兩嗓子流行歌。
梁瓷坐起來,裹著被子清醒了幾秒才拿起手機看時間,上午十點多鐘,陳杰青在微信里找她,八點多問她在不在學校,九點多又說有一些出國必知的指南錄給她。
梁瓷裹著浴袍沖了個澡全身舒爽,這才拿起手機回復他,“我不在學校,最近比較清閑……今天周末啊,你不休息?”
剛發過去手機還沒放下他就回了一個撇嘴的表情:做項目從沒有寒暑假更不要提周末,我一整年大概休息不到20天。
她看到消息勾唇笑了笑,還沒回復那邊緊接著又問:出國后住的地方妥當了嗎?
梁瓷:學校不給安排?
陳金:最好兩手準備,萬一不合適?
梁瓷:能有什么不合適?
陳金:合住有各種不合適,比如舍友奔放喜歡帶異性回去,比如性格突出不太好相與,這都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梁瓷喝了一口水,想了想說:那也只好忍受。
這個陳杰青更加熱絡了幾分,又主動說自己在那邊認識個房東,是當初求學的時候住的地方,是個體態豐腴長相和善的老太太,如果梁瓷圖清凈可以介紹給她認識,地方很近,距離學校就隔了幾條街。
梁瓷沒推辭他的好意,要了房東的電子郵箱,用陳金的話說,他們眼看著就能成為校友,而他又比她高了幾屆,如今雖然是同校的同事,梁瓷也可以稱他一句學長,學長這個稱呼有點兒生分,不如喊一句師哥。
梁瓷沒有被說動,她更喜歡國內的這種稱呼方式,在國內同課題組稱呼一句師哥是尊稱,嚴格來講,只有同一個導師的學生,相互之間才是嫡親關系。
當初高永房沒出事的時候,她跟李容曼都是嫡出弟子,關系好一方面的原因是閨蜜合得來,還有一方面的原因是同一個老師的,就算談不來,在學校里課題組里,也是同門。
梁瓷知道陳金很厲害,是張某某院士的嫡出弟子,張某某是中國某科院一把手,而高永房跟張院士是沒有可比性的,別說高永房,就連校長見了張院士都得禮讓三分。
梁瓷聽王千人說,陳金剛到學校任職,張某某不放心跑過來拜訪了一趟,私下里來的,不為公務。
所以別提學院里,就連整個學校都在高看陳金。
這么優秀的人讓梁瓷自慚形穢,所以陳金言辭中對梁瓷的抬舉也讓梁瓷愧不敢當。
十一點出現在校門口,陳金的車子從學校里出來,十字路口紅綠燈還沒變換,梁瓷剛彎腰上車他就遞過來一些資料。
“在國外待久了都有一些共同的臭毛病,你過去以后不出意外他會找你面談,問一些問題,那些問題都有門道可循,十個問題九個出自他們自己的論文,就是考察你對自己的老板夠不夠虔誠,有沒有好好研究他的文獻。我讓以前的同事收集了你老板的資料,很全,就連他大學期間發表的論文都收錄在內!
梁瓷掀開紙袋看了看,笑說:“謝謝你,我最近也在看這方面的資料!
陳金臉上帶著笑看了看她,忽然想起什么皺了皺眉,“忘記帶了個東西,你很餓嗎?不是很餓的話我回去一趟,就十幾分鐘,可以嗎?”
梁瓷眨了眨眼,消化了幾秒才回過神:“陳老師是說我們一起吃飯嗎?”
“你吃飯了嗎?我剛忙完實驗室的事情還沒吃飯,如果你也沒吃我們就一起吃,趕到一起了,挺巧的。咱們待會兒邊吃邊聊吧。”
他說的云淡風輕的,語氣也沒有特別刻意,梁瓷沉默了下,“沒吃,陳老師不用麻煩,不如去教職工餐廳吃吧。”
“員工餐廳?”他看了一眼時間,猶豫著說,“已經十二點半了,會不會沒飯吃了?”
梁瓷搖頭說:“有的,一直到下午一點都有的!
陳金抿了抿嘴唇,旋即就點頭說:“好啊,教職工餐廳也不錯,我剛回國吃什么都好吃,只要是中國菜!
他說完開車掉頭原路返回,這會兒正趕上紅綠燈變換,一時間直行跟左拐的對上,車輛擁堵沒辦法前進。
等了幾秒才過去馬路,他沒走校內的路,放學吃飯這陣兒校內行人多,車輛通行不方便,順著馬路一直往西,從學校的這邊門繞道西側人煙比較稀少的校門進入。
這邊屬于工科學院集結的地方,校內各種實驗室匯集地,梁瓷很少來這邊,她的活動范圍僅限于東南那幾個地方,眼下所在屬于學校的西北部。
道路比較陌生,實驗樓也搞不清楚哪棟跟哪棟。陳金停了車,拉開車門邀請她下來,“你要是不嫌棄,跟我一道兒上去吧!
“要耽誤很久嗎?”
“你先到二樓等我,我去下五樓辦公室!
她點了點頭跟著他下來,從實驗室獨有的側門進去,一進門就橫了一張天藍色的大型實驗臺,玻璃器皿整齊劃一擺放,兩邊通風櫥嗡嗡工作著。
幾個研究生模樣的男生身穿白大褂站在那討論什么,下巴上或者頭頂掛著一次性白色防毒面具,眼下沒做有毒的溶劑就沒戴,也沒來得及摘。
看見陳金紛紛打招呼喊老板,揮一揮手上深藍色的橡膠手套。
陳金走過去指點了兩句,拍拍他們的肩膀做鼓勵。
梁瓷直接被他帶去二樓辦公室,耳邊剛擺脫那些喧鬧的聲音陳金的手機鈴聲劃破安靜,他低頭看了一眼,笑說:“我女兒。”
梁瓷沒怎么在意,尋了個椅子坐下,以為他會躲避出去才接,沒想到他直接就這么接了,跟女兒講話時低沉溫柔,“好的寶貝兒,你乖乖聽話好嗎?嗯,我晚上準時回家,別哭……”
梁瓷忍不住轉過去身看他,是個好父親。
陳金講完電話嘆了口氣,拿眼睛打量她,黑色鏡框里透著精明:“你喜歡小孩嗎?”
梁瓷不知道他哪來的這么一問,狐疑了好幾秒才說:“還行,沒想過……什么叫喜歡什么叫不喜歡?我沒當過母親不清楚母愛是什么。”
陳金沉默了幾秒拉開椅子坐下,手機在指尖捏了捏,“我聽說過你一些傳聞,希望你不要介意……我覺得你這樣的女老師敢嫁給高教授,大抵是不會在意那些傳統束縛的,盡管結局不太好。從這一點兒上我很欣賞你,我覺得我跟你三觀上很像,我們倆應該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
她提了提眉,邊思索邊慢慢點頭:“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啊!
陳金后面其實還有半句話,但是就怕唐突了她,想了想暫時只說了一半,他推開椅子站起來,往梁瓷身邊走了兩步。
她感受到壓迫感,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討論私人問題怎么想都覺得奇怪,低下脖頸理了理衣服,側頭背對他。
越想越覺得這陳老師怪異的很。
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梁瓷覺得今兒天氣好,出門的時候把高領毛衣脫了,換了一件單薄低領的內搭,剛才這么一整理,衣服下擺的褶皺被拉開,脖子卻露出更多肌膚,經歷了一個冬日捂得比以往還白。
白生生的后頸兒,就是發根臥了一枚嫣紅的小梅花。很奪目。
陳金好巧不巧看見這一幕,都是熟知男女之事的成年人,吻痕這東西十幾年前玩爛的梗,瞅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根本不需要問。
他雖然是離婚男士,在美國見識過那些金發碧眼更開放的女性,但還是被弄得一愣,視線停留許久才意識到自己失態。
心里對梁瓷好感度倍減,好半天才抬腳往后挪了兩步,手不由自主握緊桌子上的紙張,胡亂搓磨了兩下,“梁瓷,我記著,昨天在酒桌上,你跟我說同單身來著,對嗎?”
她被問的茅塞頓開,勉強笑了笑,低下頭艱澀道:“……陳老師,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事,我覺得要不然咱們就改天再吃飯吧?”
“我也想起來我突然有事,真是巧,那改天就改天吧,我都行。”陳金往她脖頸又看了一眼,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