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鳴盛先一步掛斷電話, 靠著墻壁閉眼等了幾分鐘,怕她不清楚情況想發消息添一把火, 想了想又算了。
后來也不知道過去多久, 雙手僵硬全身涼透腦子里反而愈發冷靜,搖搖頭, 帶著嘲諷笑了笑扭身離開。
到車里緩了許久手才靈活,勉強可以握方向盤開車,他頭也不回打方向盤疾馳而去。
吳大偉在電話很驚訝:“盛哥, 你怎么不吭一聲跑到周成區了?大半夜是有什么業務嗎?”
王鳴盛垂頭看了看儀表盤,冷著臉說:“再說最后一遍,以后都叫我王總,不許叫我盛哥,手下那些人都知會一聲, 叫錯一次罰款200。”
他扣了電話雙手握緊方向盤, 隔了一會兒左手空出來, 手肘撐到一邊,用力搓了搓下巴。
趙女士回來時見梁瓷在臥室埋頭睡覺還沒起,好幾年了, 頭一回見她賴床,有些新鮮。
晚上梁瓷的幾個哥哥姐姐過來吃火鍋, 外面說說笑笑好生熱鬧, 有去加拿大留學的,也有去意大利留學的,不過相比梁瓷還是稍微遜色, 加拿大這個走了關系,意大利那個學習不好高中讀完只能出國,意大利語講的好,卻是小語種,專業不對口回國后待遇勉強敷衍。
總之趙女士看誰都沒她家小乖金貴,千難萬難生下的女兒,怎會不金貴。
開飯時扭著身子上樓,到門口敲了敲門,等片刻里面也沒個回應,她禮貌道:“我可以進來嗎?”
問完沒聽見動靜便擰起眉,手摸門把推開,探了頭,對床上人道:“怎么還睡著,是身體不舒服?”
梁瓷不想被發覺異樣,背過去身低低道:“你們去吃吧,我不想吃沒胃口。”
“都睡了一天了,是不是遇到不開心的事了?”
“沒有,幫我帶上門好嘛。”
她說完就閉上眼,察覺到腳步走近趕緊擦拭了一下眼睛,趙女士抬手覆蓋她額頭上,沉默了會兒說:“沒發燒。”
忍不住在她耳邊多講了兩句:“你最愛的菌鍋,純手工的肉丸,你昨天提了一句我就記心上了,你爸這么多年都沒這份待遇。”
梁瓷悶悶答應了一聲,“對不起,但我真不想吃。”
趙女士眨著眼嘆了口氣,慢悠悠轉了兩圈食指上的戒指,猜測她今天肯定遇到事了,如今事業順遂,大概也只一個“情”字兒困擾梁瓷了。
趙女士其實并不想對梁瓷太嚴厲,但老公不答應,說就是因為只有這么一個女兒才不能縱容,高中的時候有次成績不好,發著燒責梁瓷罰站,她表面上沒說什么,背地里卻很茫然。
不過自從梁瓷讀了研究生后很多規矩就撤了,關于戀愛這塊也沒以前苛刻,也不知道這孩子是不是小時被壓迫太多,博士期間跟自己老師勾搭上了。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瞧,到眼下還沒掙脫離婚陰影的束縛,家里那些哥哥姐姐三十來歲還沒結婚,趙女士想到這里差點慪氣死,她不該松口把女兒嫁出去。
趙女士還算開明,看出她心里不好受并且想隱瞞住,也就沒繼續打攪她,樓下客廳里嬉笑聲聽著刺耳,趕緊出去并且把房門掩上。
春節在歡慶的鞭炮聲中過去,紅底兒金邊的福字兒到處可見,年味從越來越濃郁到漸漸消散,梁瓷覺得這是在家里最難挨的一段。
尤其是晚上夜深人靜獨自無法安睡的時候更加覺得心里缺少一塊,一個人撐著有些憋屈,說給別人聽又不知道說給誰。
食不知味了十來天,這天早晨吳大偉打電話過來,言辭之間閃躲,囁嚅半天才說是來要錢的。
梁瓷問他要什么錢,他說鐲子的錢,玉鐲子,王鳴盛讓她把錢匯過去,說那是定情的東西,無價之寶,百八十萬都要少了。
梁瓷胸口悶痛了一陣兒,眼睛有些酸澀,:“東西是他買了非要送我的,我憑什么給他錢……我現在就把鐲子寄回去,物歸原主。”
吳大偉在那邊為難片刻,“王總說東西你已經戴過了他沒辦法再送人了,只要錢,不要鐲子……要不你給王總打個電話吧,我傳來傳去也講不清楚,不過是個拿人錢財替人辦事的下屬。”
梁瓷直接把電話掛斷了,抱著枕頭掉了兩滴淚,憋在家里實在太難受就開車去找李容曼,周省之家也是這邊的,她前幾天在微信上說周省之邀請她去周家過年,她同意了,所以兩人距離很近。
李容曼還帶了一個外號叫兔子的已婚人士,梁瓷聽她提過這個朋友,兔子也聽過梁瓷的名號,初見面不算陌生。
李容曼見到梁瓷嚇了一跳,短短二十幾天沒見梁瓷整個人瘦了兩圈,盡管收拾了一番也難掩臉上蒼白氣色,她本來身形勻稱偏單薄,這一瘦不僅沒有好看,反而大大減分。
驚訝到:“怎么瘦的,給我講講,我也減幾斤。”
梁瓷穿了一件軍綠色系腰的長裙,西裝布料的,長度到腳脖子,沒脫外套的時候看起來比較呆板正經,脫了外套胸前領口和下擺有歐根紗點綴,活潑了幾分。
她請李容曼與兔子去吃火鍋,點了很多東西,從始至終她沒有動筷子,抱著膝蓋默不作聲看她們吃。
李容曼吃到半成飽擦嘴說:“你這個狀態你媽怎么舍得讓你出來?”
“她覺得我心情差出來散心是好事,不過晚上八點就得準時到家。”
“從這里到你家開多久的車?”
“四十分鐘左右。”
“你開誰的車來的?”
“我媽媽的車,她在家里等我呢,今天也沒上班。”
趙女士最近盯她盯的比較嚴格,就連吃飯也是按時按量蹲守著,梁瓷其實沒少吃,可能是心情不好消化也跟著不好,吃了不吸收而已。
李容曼看了看時間,探手過去握了握她的手,之前手腕一直藏在衣服里只看見臉瘦的有些脫相,眼下再掃一眼手腕跟裙子下面的腿根,真害怕自己不小心就給她攥斷了。
女人還是肉感一點兒好看。
“王鳴盛給你要手鐲也不一定是真的想要,他那晚說了那樣的話你也沒下去,他肯定是沒法再回頭了,我覺得讓你匯錢這事可能只是個話頭,找辦法跟你聯系,知道你拿不出來這么多錢才故意要錢,心頭不爽刺激刺激你。”
梁瓷視線盯著咕嘟咕嘟的鍋底湯料,盯著飄起來翻滾的綠白相間蔥段發了會兒呆才說:“他那晚直接刪了我的好友,各個軟件都刪了,事情做那么絕,我不信是來找我套近乎的……我覺得他就是來要東西的……但是我不會給他錢,待會兒把玉鐲郵寄過去,他愛要不要。”
“人家那晚指不定等了你多久……”李容曼小心地看著她,心道你可想好了,東西真寄過去那就等于是把糾纏的話頭給斬斷了,那就真是沒戲了。
梁瓷卻說:“吳大偉打過來電話要玉鐲那會兒,你不知道我有多尷尬,就像我跟他在一起占了他多大便宜,他是送了我幾件貴重的東西,還專門給我一輛車開著,但我回來時已經把車子還回去了,除此之外,我從沒問他要過錢……兩個人在一起有了糾葛,錢這方面就算再注意也當然會有點牽扯,我覺得這是正常情況……”
李容曼看了看兔子,兔子也看了看李容曼,兔子是個旁觀者,站在女人的角度自然覺得這男人過分,重重放下筷子,咬牙說:“誰還稀罕他一個鐲子,還回去!你做的對,憑什么給他錢?送出去的東西要折現,那你倆在一起睡的日子他怎么不想著付錢?你就沒損失?就他有損失?你就不會說老娘女博士,金枝玉葉,一晚上一千萬呢!”
李容曼看她越說越帶勁,越說越不靠譜,低頭戳戳她,咳嗽兩聲:“你不清楚情況別瞎說,什么一晚上一千萬,你怎么說話比我還不靠譜,我身邊怎么盡是奇葩朋友……”
梁瓷心頭難過,被一通電話搞得更難過,眼下腦子有點亂,聽了兔子的話有些被說動,對她點點頭:“你說的不無道理,他就是個無恥之徒……你不知道,那個鐲子我本來不要的,是他硬給我戴上的,那天早晨醒來就在我手腕上了,沒成想他現在耍無懶,問我要一百萬……我肯定不會給他,我覺得是很不講理的要求,吳大偉還說如果不給錢就要起訴,講得有鼻子有眼,差點把我氣死……”
兔子道:“是啊,你家境又不差,如果問你媽媽張嘴要件東西眼睛不眨肯定買給你,誰還差他一個玉鐲子。如果我是你我就跑回去甩他臉上,把他砸死。”
李容曼抬手捏了捏兔子,暗示她熱情分析過頭了,大概是一孕傻三年,對方反應遲鈍了兩個拍子,看過來瞪著眼問:“你掐我干嘛,這么痛。”
場面一度尷尬到極點。
這頓飯邊吃邊談持續到下午四五點鐘,李容曼跟著梁瓷去把東西寄了,因為是貴重物品且易碎,需要填單子買保險。
梁瓷除了吃飯那會兒表現出脆弱,全程還算淡定,李容曼到這會兒摸不清楚梁瓷的態度,不知道要不要勸,不過看她態度堅決好像不是開玩笑,既然如此她也就沒什么好勸解的。
趙女士隔幾分鐘來一通電話,催促她趕緊回家,都已經二十七八歲的離婚婦女被管得像個小孩一樣。
梁瓷跟李容曼聊了一個下午半個晚上,嘴上說自己心情好了,豁然開朗,只是自己也清楚,沒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