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這一刻停下,風靜了,人靜了,就連空氣都凝滯不動。
李老頭兒幸福的笑容凝固在臉上,手中優(yōu)雅的動作也不復存在。
薛琳娜的嘴角緩緩向上勾起,這個老頭兒,總是一副勝券在握盡在掌握的高傲模樣,現(xiàn)在也體會了一把被蒙騙的感覺了吧。
或者不能說是蒙騙,是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就在他身邊的事情,他根本就不知道。
“你說什么?”突然,李老頭兒犀利的視線射向薛琳娜。像發(fā)怒的豹子,一瞬不瞬的盯著她。
面色從驚詫到陰翳,緊緊是一瞬間的事情。
雖然被這種視線盯的心里毛毛的,但是薛琳娜還是得體大方的微笑:“我說您啊,真是幸福呢。我們這些小年輕,可羨慕你們那時候的愛情了!
薛琳娜同樣動作優(yōu)雅的從李老頭兒手里拿過小舀子,一遍一遍的往紫砂壺上澆水。
煮茶的水,總有人這么講究,她也會的呀。
李老頭兒并沒有在這上面和薛琳娜掙,隨著薛琳娜的動作松開了手,視線在從薛琳娜的臉上轉(zhuǎn)移到了薛琳娜的手上。
以前從來沒有人給他說過這些,所以李老頭兒從來不知道,原來在外人眼中,她是愛他的。
從未發(fā)現(xiàn)過的事情,在這一刻似乎明朗,又似乎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兩個女人,他曾經(jīng)以為,老婆子是最愛他的?墒乾F(xiàn)在,又有人說,她是愛他的。
“她真的愛我嗎?”李老頭兒自言自語一般的呢喃。
薛琳娜這次并沒有說什么,專心的弄著茶。有些東西是經(jīng)不起推敲的,作為同樣驕傲的女人,薛琳娜已經(jīng)能夠猜測出故事的結局了。
或許,李老頭兒有個原配妻子,這個小客廳就是出自她之手。
在那個年代,兩個人應該是門當戶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
當然,后來李老頭兒遇到了所謂的真愛。嗯,然后就是拋妻棄子尋求真愛的戲碼了。
那所謂的真愛,應該就是她這個年齡層最討厭的白蓮花綠茶婊了。
李老頭兒并不懂年輕人們的感情套路,但是他從來就不是個傻的。現(xiàn)在經(jīng)過別人的點醒,一切真相,都紛至沓來。
雖然他和妻子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他們兩個都是同一批留學過的人。他們的父母也都不是古板的,在履行兩家的婚約的時候,也都是問過他們的意見的。
她,是她自己愿意嫁給他的。
他們也在一些聚會的場合見過,一起聊過天,一起跳過舞,一起去喝咖啡,一起去吃法國租界的牛排。
她燦爛如向日葵一般的笑容,從他的記憶深處翻涌出來。李老頭兒從來不知道,原來他對她的記憶是這么的深刻。
那時候他們是幸福的,是所有人都艷羨的。
曾經(jīng),因為得到她的青睞,他也是被很多同齡人為難過的。
那時候的她,是天之驕女,想要追求她的人,可能可以從法租界排到領事館。
而他,只不過是眾多少爺中的一個,并不是最拔尖兒的。所以,這樁婚事,還是他高攀了。
現(xiàn)在在回想,他還能清楚的記得,那時候他的父親母親是有多么的高興。他們是特別的滿意這樁婚事的,他們對兒媳婦的疼愛,甚至要超過對他了。
婚后她懷孕了,但是在她即將臨盆之際,城市淪陷了。鬼子來了,華夏的動蕩時期來了。
在逃亡的過程中,為了救他的母親,她的腹部中了一槍。她們的孩子沒了,她也差點喪命。
但是在這樣動蕩的年代,缺醫(yī)少藥的,她的身體并沒有得到好的保養(yǎng),所以留下了病根。
也因為歲月的艱難,她的美麗開始枯萎,再也沒了那種健康的美麗。她開始病歪歪的,面色帶上了愁容。
但是她依然把他父母照顧的妥帖。
他們輾轉(zhuǎn)多地,好不容易落了腳,安生了幾年。也就是那個時候,她終于再次懷孕。
但是他卻被抓走充軍,留下父母和懷孕的妻子。
等到他混出了些地位,才打聽到。她帶著他的父母聯(lián)系上了她的父母,他們被岳家接走了,一切安好。就是他能這么快升遷,也是岳家使了力的緣故。
她給他生了一個女兒,很得雙方父母的喜歡。
再后來,他就,他遇上了老婆子,他一直認為的真愛。
李老頭兒反思,老婆子是真的愛他嗎?是的吧,她也跟著他吃了不少苦,他在戰(zhàn)場上受傷的時候,一直都是她陪著他的。
后來戰(zhàn)爭結束了,他為了去找父母,耽誤了去寶島的航班。老婆子為了他,也留下了。
然后他們隱姓埋名,在華夏國家最初的時候,他們吃了多少苦,也不敢吭一聲。
李老頭兒悠然一嘆:“是我對不住她吧!”
薛琳娜冷笑,男人果然都是大豬蹄子:“看這氛圍,應該布置的很多年了吧,我猜測,至少在戰(zhàn)爭之前,不然那些古董可不好弄!
李老頭兒隨著薛琳娜的目光看去,一屋子的古董。他在這里使用的每一個物件兒,都價值不菲。
他突然想到,這是他妻子的陪嫁。
所以,他用他妻子的陪嫁,來存放小老婆孫子的尸體,用妻子留下的資源,為小老婆的孫子謀劃。
幸虧薛琳娜不知道這些,不然薛琳娜一定忍不住把紫砂壺糊他臉上。
李老頭兒臉上火辣辣的,他又想起來他曾經(jīng)與她們母女斷絕關系的事兒,他心中也不是滋味兒。
但是華夏建國后,是一夫一妻制度。兩個女人,他只能選擇一個。
一開始李老頭兒對于選擇老婆子是覺得理所當然,但是現(xiàn)在,在原配的任何東西年前,他都覺得抬不起頭來。
“終歸是我對不住她!”這次李老頭兒說的誠心多了。
雖然薛琳娜還是看不順眼李老頭兒,但是她也不是來給人申冤的,她只是想讓李老頭兒難受而已。
果然做了虧心事的男人,年紀大了都活該他揪心揪肺。
薛琳娜開始洗茶,然后一步一步程序下來,將茶遞給李老頭兒:“嘗嘗晚輩的手藝,有沒有愧對了這套茶具。”
李老頭兒先是聞了聞,才開始品嘗。瞇著眼回味了一下,帶著回憶的感嘆:“不錯,年輕人能有這個程度,已經(jīng)很不錯了。”
他才想起來,他以前是不喜歡茶道的,是因為妻子喜歡,他和全家才逐漸喜歡的。而他的老婆子,一直以為是茶道是他的家學淵源。
唉!果然人生世事無常啊!
薛琳娜對于李老頭兒的表現(xiàn)不置一詞,因為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個詞叫做腦補。
讓這個老家伙琢磨去吧,當然沒有人知道薛琳娜的險惡用心了。即使李老頭兒知道她是故意提起這茬,也沒辦法怎樣。
因為她什么都沒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