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車上各類人群,換乘長途后,乘客慢慢減少。都市被拋在身后,兩邊無盡的原野,遠方海面波光粼粼,浮在空氣中的,稻花的香氣,棉絮一樣的蒲公英,向著身后飛速遠去。
長達三小時的電車之旅。途中繞行山地,歷經狹窄的平野,在小鎮和村莊間穿梭。目的地在播音員
一成不變的語氣里慢慢靠近。
下站,換乘。
盤山的公路,一邊是山,一邊為溪谷。車載著人慢慢盤桓,汽車的輪子碾過干燥的水泥地,帶起屁股后飛揚的塵土。
逐漸她看不見電車線,也看不見從遠方來往的電車。高樓大廈的身影早被綠野代替,草長鶯飛,碧空如洗。
她陶醉地打開窗戶,深吸一口充滿原野清香的空氣。
“這地方不錯吧?”
前位坐著的老婦人感慨萬千,笑吟吟地欣賞窗外的風景。
她贊同的回以微笑:“嗯!
“在城市待久了,再來鄉下可以領略不同的風光。”
她微微一笑,沒有作聲。
“你是來鎮里工作的嗎?”老婦人發問。
“嗯,我是教師。”
“教師啊?這邊的學校又要擴招了嗎?”
“不是,我是申請調來的。”
老婦人肅然起敬。
“很難得啊,還有人愿意主動來這里!
“這里很歡迎,很多人都愿意來這里旅游的!
“以前是這樣,”老婦人想到什么糟心的事,憤憤不平,面色不善。
“可如今鎮上的領導突發奇想,一意孤行地要在鎮上建什么商業街。”
“這,也是為了旅游者考慮吧?”
“可鎮上完全不缺那些東西!吃穿住行,無一空缺。鎮上有自己的環境,歷史,這樣一來不就破壞了嗎?”
她不知如何作答。這類老人,長久居于世代生活的地方,已有固執的感情。
世界早晚會迎來更新換代,也會有不得不妥協的改變。如果抓住固執的想法不放,活著就太累了。
汽車慢慢開進鎮上。
還未抵達,在山腰,她從車窗上望見了那面著名的圓形湖。整個糸守鎮就建在湖邊。
“那是隕石掉下形成的湖畔。”老婦人適時為她解釋。
“很壯觀!彼锌馈
如同處于火山湖的邊緣,向著火山口俯視。直徑達到數千米的湖泊嘆為觀止,像是一面鏡子,灼灼日光,沿岸陡坡上成片的綠林,都映射其中。
整個鎮子建在臨湖的一端,這邊靠攏山坡,傾斜像上,又有大片的橡木松林。
相較于鎮子,學校是建在一處高地。遠離湖畔,俯視整個小鎮。
在鎮口下車,她慢慢走上山坡,像著學校走去。
雖然是個小鎮,但是學校的設施卻絲毫不落。相比簡陋的政府辦公樓,學校要氣派得多。
學校建有圍墻,防止學生從平地邊緣下降到湖邊。在寸土必爭的平坦坡地上,足球場,體育館,科技樓,一切設施應有盡有。
現在是暑假。學校幾乎沒有學生。
她到管理處辦理了交接手續,接著在負責人的帶領下,在教師宿舍尋到自己的房間。
她沒有多少東西。幾件衣服,兩雙鞋,還有幾本書。
向領路的負責人道謝后,她坐在房間的床上。沉默稍許,她拉開窗簾,入眼是浮動著金光的圓形湖面。
夕陽西下,天氣轉涼。太陽一日炙烤后,閑悶在家的人們走上街道,在鎮中各處游蕩。
她簡單收拾了屋子。鋪好床墊,被褥。地面也進行了簡單的清掃。
過后她習慣性的進入洗浴間,即使身上無汗無污,她還是象征性的清洗了一遍。
鏡中自己看了千年的身體,如往昔般年輕、充滿活力。皮膚緊致,膚色粉嫩,是很多人羨慕不來的樣子。
習以為常。
總結她的人生,越發覺得很多東西很有道理。都說世界觀自小形成,再難以改變。
如今的她,還保留著二十歲時的習慣。那時的她,還是一個為著眼睛即將近視而苦惱,為繁重的學業而失眠的考古新生。
說起來,真的很煎熬。
她當了二十六年的正常人,平平靜靜,懶懶散散,偶爾為親人的老去憂愁,偶爾為自己今后的生活擔憂。
痛苦是幸福的痛苦,憂愁是幸福的憂愁。
真的是如同天堂一樣的日子。
接下來的一千多年,茍且偷生,靠著別人施舍關懷活著。說起來好像是很厲害的一個人。
但當你知道,你與眾不同,不會像周圍的人一樣有生老病死,無論在哪里,都落得個形單影只,孑然一身的下場。
簡直讓人發瘋。
所以當知道自己患上心理疾病,她毫不驚訝。失去味覺不算什么,她失去的東西多了去了。
她的視線落在自己胸口。手指依次感受自己身體的部位,脖子,鎖骨,胸脯,小腹,洪水過后的水草一樣排列得整整齊齊柔弱的恥毛,冰涼的腳尖……
更加可惡的是,她漫長的生命里,所有的倫理觀念,所有的世俗原則都來自于那短暫的二十年。
接下來,她卻用那二十年的幼稚,渡過了千年的時光。
假如,一直都是個男人,或者,一直都是個女人,她就不會這樣約束自己。
她想變成一個正常人,想得發瘋。
……
清洗過后,她擦干身上的水珠,保留清爽的發型,沒有用吹風機吹干。
穿上樸素的連衣裙,換上涼鞋,她獨自走到鎮上。
雖然以及有路燈,便利店,以及各類餐館。但是人們臉上沒有都市生活的上班族的窘迫或者急躁的神態,悠閑漫步,老幼扶攜,目睹著將要落下的夕陽,她坐在草地上,全身心的放松自己,閉上眼享受鼻尖縈繞著的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這時,三個同行的學生模樣的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其中一個頭上系著紅繩的女生心靈感應似地向她望過來。視線兩相接觸,那個女生面露驚喜地跑到她身邊。
“龍老師?居然會在這里遇見你,我真的太開心了!”
“。俊倍嗽斔哪,好一番回憶,終于想起,“你是一個月前向我問路的那個女生?”
這時她的同伴也跟上來,疑惑地墜在她身后不遠處,見龍淮君是個生面孔,猶猶豫豫的沒有上前,在不遠處竊竊私語。
“她們認識嗎?”另一個臉上長有雀斑的女生茫然問自己的同伴。
“看起來好像是,大概是三葉的親戚之類的?”那個男生不明就里,簡單猜測。
“可是三葉叫她老師。俊
“那……或許是……”或許是什么他也說不出,話在嘴邊醞釀,翻來覆去也找不到合適的記憶能借以佐證。
“哎呀,不管了,待會問問三葉就知道了嘛!”
男生一撇嘴,心虛地擺脫同伴質疑的目光,掩飾自己話到一半的尷尬。
“龍老師,他們是我的朋友,早耶香和敕使河原克彥!
兩個人被推到龍淮君面前,尚有些不知所措。猶豫踟躕,裹足不前。
“啊……哈,那個,龍老師好!”
“你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