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后的清晨，日出時候也依舊有些清冷。

　　老街臨著鬧市區(qū)不遠，過了兩條街便有出城方向的公交車。

　　四人站在路邊，不遠處便是車站，一輛公交車緩緩駛?cè)胝军c，停了下來等候著乘客上下。

　　語兮雙手揣進褲兜，站在一旁盯著身前的兩人，臉上有著一絲別樣的情緒。

　　“要走了？”

　　秦露珍看著眼前的女孩，眼中有著一絲發(fā)自心底的笑意。

　　現(xiàn)語兮的性子有些冷，甚至還有幾分傲嬌在里頭，不像尋常小孩的脾性，可只自己與對方多呆了些天，卻發(fā)現(xiàn)她還是個面冷心熱的好姑娘。

　　“嗯，驗傷報告那些都已經(jīng)給律師了，離婚也已經(jīng)去辦了，終于算是完結(jié)了。我，想換個地方，不想這么活著了�！�

　　秦露珍手心拉著女兒，另一只手提了一些瑣碎的東西。兩人東西不多，這些年其實沒什么要帶走的東西。手中還有個提包，是張佳琦的書包。

　　秦露珍給張佳琦辦了轉(zhuǎn)校，換個環(huán)境也比呆在這里還好一些，至少聽說轉(zhuǎn)校的事，她很是開心。

　　“還回來么？”

　　語兮的問話叫秦露珍有些微愣，隨即卻淡淡的笑開。

　　“我想回去看看我媽，家里有些距離，得轉(zhuǎn)好幾趟車。這么多年離家也沒回去趟。或許有天會回來吧，只是現(xiàn)在，我只想離開這里……”

　　“走吧，別回來了，別再讓老子看見你�！�

　　陳煜沒等秦露珍說完這些個傷心事，就連忙打斷了兩人的對話。叼著煙嘴卻沒有點上，一臉嫌棄的擺擺手，極度不待見的模樣。

　　陳煜依舊是一身黑衣，弄臟的外套被他丟在店里，只穿著一件單薄的黑色襯衣，袖口挽在手肘處，左腕上是只碧綠油亮的玉鐲子。

　　整個人顯然是好生拾掇了一番，恢復(fù)了舊時的模樣，只是這嘴碎的毛病一點也沒變。

　　語兮沒好氣的白了一眼對方，腳下更是一抬，準(zhǔn)備一腳踹了陳煜的褲腿上，驚的后者“哎喲”一聲連忙往一旁跳開，一時又扶著腰，似乎牽了痛處。

　　秦露珍看著兩人間的互動，不由牽了牽嘴角，甚至有些懷念這幾日與兩人相處的日子。

　　她抬頭看了一眼陳煜，抿嘴了半晌，小聲的說了句。

　　“謝謝你。謝謝你讓我活著……”

　　話別其實并沒多少可以說的。論到底，幾人關(guān)系也并不太熟。甚至今天陳煜與語兮能來送自己，連秦露珍也覺得意外。可當(dāng)人出現(xiàn)的時候，卻又覺得有些意料之中。

　　看著不遠處，又來了一輛公交，停在路口等紅燈，再一看編號正是她準(zhǔn)備走的那輛。

　　秦露珍跟兩人道了再見，轉(zhuǎn)身拉著張佳琦去了站臺的位置。

　　秦露珍“活”下來了，至少她找到了自己的路。

　　陳煜跟語兮便只是在原地站著，看著對方離去，并未再上前去。

　　“你沒有殺了張燁然�！闭Z兮話語又恢復(fù)了平日的清冷。

　　“殺人不一定要見血，你太暴戾了。”

　　陳煜隨手掏出打火機將煙給點上，剛才有個小孩在，他只能咬著煙蒂解解饞。

　　這話倒叫語兮一陣望天。

　　“所以，這就是你將人馴成了狗的原因？”

　　“我只是在合適的時間，用我認為最合理的手段，解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其實論起來，陳煜的三觀也正常不了多少。語兮無語的緊，真不知對方怎么就生出了苦度眾生的心思。

　　“以殺止殺？呵，陳煜，這局你也一樣輸了�！�

　　兩人一直站在路邊，看似平常的模樣，卻說著無比血腥的話，這些都是秦露珍永遠不可能會知道的東西。

　　車緩緩駛來，秦露珍和張佳琦準(zhǔn)備上車，張佳琦突然拉過秦露珍，在她耳邊說了什么。后者回頭看了路邊的兩人一眼，隨即點了點頭。

　　張佳琦的臉上瞬間浮現(xiàn)出了開心的表情，轉(zhuǎn)身便朝著兩人跑了過來，陳煜跟語兮不由眉尾一挑，不明就里。

　　“姐姐，給你�！�

　　剛到跟前，張佳琦便將衣兜里的一只棒棒糖遞到了語兮的跟前。

　　“媽媽同意我暑假回來找你玩，你要等我哦！”

　　語兮隨意應(yīng)了聲，看著伸到眼前的白皙小手，整個臉上的神色莫辨，猶豫了幾秒，她還是接過棒棒糖。

　　張佳琦臉上掛著開心的笑容，聽到秦露珍在遠處叫她，連忙轉(zhuǎn)身跑了回去。

　　兩人上了車，公交車最終駛離了車站，所有的事情都歸為了終點。

　　語兮看著手中的棒棒糖，臉色越發(fā)的難看。

　　眉心皺了皺，語兮小聲嘀咕著。

　　“我不愛吃橘子味兒的�！�

　　“什么？”

　　上班高峰期的時候，四周的人流不少，環(huán)境有些嘈雜，陳煜沒怎么聽清語兮說了些什么。

　　語兮皺眉盯著手中的糖果，面色古怪的抬頭。

　　“給我個糖？這算什么？”

　　陳煜一時竟覺得一臉懵逼模樣的語兮十分可愛，他抬手揉了揉對方的腦袋，一臉孺子可教。

　　小孩就該有小孩的樣子，平日的她太過老成了些，都沒了她年紀(jì)該有的天真。

　　“噗，不錯嘛小鬼，交朋友了！”

　　聽了這話，語兮更懵逼了，古怪看了陳煜一眼，一度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朋友？”

　　“啊，對啊，朋友。你總算活出了點人味兒了！”

　　這話換來語兮一道白眼。

　　“呿，我才不需要朋友！”

　　兩人轉(zhuǎn)身走在回去的路上，語兮撕開手中糖果的包裝，隨意塞進嘴里。

　　橘子的甜味充斥著她的口腔，這味道讓語兮的臉上的表情有些扭曲起來，隨后這甜味也使得她的嘴角有了一絲上翹的弧度。

　　橘子味兒果然好奇怪，不過真甜。

　　“砰！”

　　突然一聲劇烈的爆炸聲，在兩人身后響起，一股氣浪從兩人身后席卷而來，將不遠處的兩人掀出了個踉蹌！

　　灼熱的氣浪卷走了春日里的寒冷，一股又是一股鋪面襲來。

　　陳煜跟語兮狼狽的回頭，映入他們眼中的是，遠處的公交車冒著滾滾濃煙，火苗卷著黑煙騰空而起！

　　車，還是剛才那輛車，火舌從每個窗口噴出，可這樣的情況下，不可能會留下活口的……

　　語兮嘴里的棒棒糖從嘴里滑落而出，跌在地上摔的粉碎。

　　看著滔天的大火，語兮滿眼的哀傷漸漸化了了恨意，隨即轉(zhuǎn)為了無盡的冷漠。

　　半晌，語兮張了張嘴。

　　“師父，我這輩子唯一一次做個好人的機會，大約已經(jīng)沒有了……”

　　方才那兩張臉，還歷歷在目。

　　秦露珍說：“活著真的，好累�！�

　　而張佳琦說：“你要等我啊！”

　　所有的一切都碎在了記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