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城，是喬知夜的江湖。

這里，才是喬知夜的家。

我們站在靡靡之音中，燈紅酒綠下。我們有年輕的肉體，美好的誘惑。但我們終究不是喬知夜想要選擇的那個歸宿。

婚姻，承諾，愛情，金錢，權力，信仰，這些他統統都不在乎。

他只想要把該做的事做完，然后回到這個平靜如世外桃源里，做蕓蕓眾生。

我，又何嘗不是？

“姜小姐，其實呢，你并不是阿夜這些年來動心的第一個女孩子。”

柯影如看著我，美麗的眼波中風情萬頃。

“他也是人，他也會累。他也會猶豫會脆弱，會被半路上的風景吸引了注意。也會想要休息一會兒。”

柯影如告訴我，可愛的女孩比比皆是，為了他寧愿放棄一切的勇氣，也從來不會缺貨。

“可是無論他從誰的溫柔鄉里爬起來，都一定不會忘記，他要走的路，其實是在哪個方向里。他那近乎偏執一樣的自控力，造就了他必須要用這種方式，去平衡一些生理上的需求和壓力。”

“所以，”我的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聲音沒來由地顫抖了起來，“所以他才會選擇，忘了我？”

柯影如笑了，笑得腰肢顫抖，妝粉簌簌。

她說姜小姐您真是可愛，居然真的會相信，一個人會因為想要忘記另一個人，才會采取什么催眠之類的精神療法。

“你真以為，世上有忘情水了？”

那一瞬間，我有種尊嚴被人按在地上摩擦的恥辱感。

我怔愣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姜小姐，阿夜不能跟你在一起，又甩不掉你，更舍不得除掉你。你想想看，如果你是他，你能怎么做？”

柯影如單手拎起茶壺柄，水流細細密密，緩緩淡淡。

我在一片清新香甜的氤氳中，迷失了所有的方向。

“柯老板，你是想告訴我，喬爺他根本就——”

我不能相信，我不能相信自己這兩個月來如跳梁小丑一樣，在他的手心里一文不名。

我分明看到了喬知夜的病歷卡，我分明已經跟徐醫生確認過了。

喬知夜為了治療戰后創傷，借著這次手術受傷的機會，他以一部分記憶的缺失為代價，遵從了催眠治療。

可是柯影如現在卻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假的？

我不信。

我才不信喬知夜會用這種方式騙我。

我才不信，喬知夜想要甩掉我的方式，僅僅是騙我說他記不得我了？

在我的認知中，喬知夜絕對不是那樣的人。

他敢愛就敢恨，敢想就敢做。

他要我姜小瑤，就敢在全世界面前要我。

他棄我姜小瑤，也同樣敢將我隨手賞給別人。

“姜小姐，你還是太年輕了。”

柯影如笑瞇瞇地看著我。面對我突然激動起來的情緒，她不惱不急地勸道，“今天他能把你帶到這里來，讓你看最真實的自己。你以為他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沉默不語，靜聽后文的同時，已經打定主意連標點符號都不信了。

“因為他想告訴你，他從始至終，都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男人。你根本不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也根本就不明白，你自己想要的，又是什么樣的男人？”

眼前的茶，已經煮干了。

我與柯影如相對靜坐，那種絲毫不會撩起一點硝煙的博弈，大概是我此生最大的輸局。

會想起曾經撕逼過的那些女人——

喬知夜身邊的每一個女人，都讓我覺得庸俗，乏味。

甚至連那個明知道不該娶，卻注定要為了利益結合，而隨意拿來當棋子的蘇雅韻。

在喬知夜的心里，除了這里，除了往生島，除了這個妙齡風韻，與所有女人都截然不同的柯影如。

他還在乎什么呢？

傳統意義上的婚姻，愛情，責任，利益，不過是他帶著面具開給全世界的玩笑。

“姜小姐，你是個聰明人，你應該懂得。阿夜不是不疼你，只是疼你愛你這件事，比起他要做的。太微不足道了。”

柯影如的話，字字在理，字字誅心。

我很想告訴她，其實我不用她勸我。

我早就對自己無數次的暗示與鞭笞，我愛喬知夜，但比起我要做的事，愛他，也實在太微不足道了。

不是么？

我是如此堅定的，堅定到不知何時，就已經淚流滿面了。

柯影如走到我身后，輕輕拍著我的肩膀。

她溫文的口吻，吐氣輕柔如蘭。

她在勸我離開。

“離開這里，回了葉城。他依然是那個要娶蘇大小姐的喬知夜，你也依然會有自己的生活方向。你們依然可以逢場作戲，可以物欲淋漓。可是姜小姐，阿夜早晚是要回來這里的。而你，終究只是他留在江湖里的一粒塵埃罷了。”

“柯老板，”我站起身，沖她莞爾一笑，“其實，您也不用一直勸我了。我都懂。”

我懂柯影如的不甘，懂她的不安。

一個被喬知夜疼愛如斯，連本性都可以不用小心翼翼地隱藏的女人。

她這一生，都已經擺脫不了喬知夜這三個字了。

她看似是獨立的，自由的，其實那種忘我的崇拜和愛，已經將她的靈魂蠶食殆盡。

她比我，其實更加病入膏肓。

“我不會再心存任何幻想了，我也很清楚，我和喬爺之間，無論他記得與否，我們都不可能的。天亮之前，我就會離開。但是我還有個小小的要求——”

站起身，我從朦朧的屏風水紗外，看著那男人不甚清晰的容顏。

“讓我再陪他一會兒。好么？”

柯影如什么都沒說，只是點點頭，邁著輕盈的腳步離開了。

我從屏風后面走出來，坐在喬知夜的身前。

他安靜得就像一只睡獅，呼吸放縱，且沉重。

我伸出一只手，輕輕撫上喬知夜的臉頰。

他的肌肉有記憶一般敏感了一下，微微動容。

眉頭深鎖，胡茬青密。

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喬知夜，柯老板說我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樣的男人。可是，我現在發現自己比以前更加喜歡你了，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