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遜十六歲出師,開始一個人闖蕩江湖的生涯,憑著多年苦練的一身功夫,很快就闖出了一番名堂。他的師父叫邊成云,是北平人,所以他的活動范圍也跟師父一樣,一直在京津兩地活動。肖遜的為人機敏,身手靈活,所以一直沒有遇到什么挫折,直到一次意外讓他經歷了人生的第一次牢獄之災。
那年肖遜剛剛年滿二十,已經有了豐富的江湖經驗,可是沒什么感情經歷的他迷上了一個青樓女子,讓他落入了溫柔的圈套,最終身陷囹圄。1921年,孫中山就任非常大總統,北京政府內閣改組,肖遜就在這個時候偷了北洋權貴鄺廷正的府邸,得到了大量的財物。按照他們行里的規矩,在一地做下大案后必須離開當地,等風頭過后才能回來。可是當時肖遜迷上了八大胡同的一個花名叫做小蓮的妓女,舍不得與她分離,就冒險留在了北平。
當時正是北洋政府勢力最大的時候,北平又是政府所在地,鄺廷正的府邸被盜讓整個北平城的警察都發動起來,四處搜尋盜賊的線索。肖遜愛極了這個小蓮,到手了大筆的錢財后就想要給她贖身,好與她雙宿雙棲,當一對同命鴛鴦。沒想到這個小蓮發現肖遜突然多了大筆的錢財,北平城里又到處在緝拿盜賊,就把他出賣給了警察。真應了“我本將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這句詩。
因為肖遜是在床上被抓捕的,就沒用得上他師父傳給他的保命手段。經過法院審判他被判十二年,關進了北平市第二監獄,也就是原來宛平監獄。要不是機緣巧合之下結識了一個老盜墓賊,也許現在他還在監獄里服刑呢。
肖遜想到的這個人不是幫助他逃出監獄的盜墓賊,而是和他一起逃出來的另一個人。這個人叫江良楨,這個江良楨比肖遜大兩歲,曾經留學法國學習建筑,回國后遭人陷害,被關進了監獄。當時同監的一共有十幾個人,魚龍混雜,滿身書呆氣的江良楨經常受人欺負。因為年齡相仿的關系,肖遜和他比較投契,就出面保下他,之后他才在監獄里過的好一些。監室中有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外號叫老鬼,他是個盜墓賊。他被關進來后就想憑自己打洞的本事逃出去,可是因為監獄里的土質關系,一旦地道挖長就會坍塌,他也不會計算距離,所以一直也沒能成功。
肖遜了解了江良楨的經歷后,就出面讓他和老鬼合作,挖出一條讓大家逃生的地道出來。同監的都是被判了十幾年重刑的囚犯,大家都想逃出去,就齊心合力一起挖這條地道。足足花了一年多才挖出一條通往監獄外面的地道,大家在一個雨夜里逃了出來。
一群人逃出監獄后就四散而去,江良楨卻一時有些迷茫,他完全是因為想要報仇才會和這些人一起越獄,現在當他真的逃出監獄了,卻一時不知該何去何從。肖遜就把他安排到了一處自己的藏身地,讓他先避避風頭再做打算。被捕的這段時間,肖遜考慮清楚了和小蓮的這段感情,他并不恨她出賣了自己,只是經歷了這些讓他不敢再輕易相信女人了。江良楨滿腔的怒火,一心想要找到當初陷害自己的人報仇,他留下一封信就離開了。后來肖遜聽說他又被抓了,之后就沒了他的消息。現在林森想要找一個能打地道的可靠人手,肖遜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他。
林森聽了肖遜的講述,對這個江良楨非常感興趣。他越獄之前還有很長的刑期,再次被抓之后一定是又被關在了監獄里,想要找到他,就要打聽一下他到底被關在哪里。北平的各個監獄雖然自成體系,但是與警察局的聯系非常密切,找人這種事林森就得請陳明理幫忙了。
陳明理這些日子過的非常郁悶,本來偵緝二科就是個清水衙門,全靠著抓捕共產黨才能有莫大的權力,可是經過林森的一番打擊之后,二科的工作全部陷入癱瘓,科長章裕城為了逃避責任也調走了,就剩下自己和扈明穎主持工作。可是現在的問題是完全沒有工作,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有新的科長到任,實在不行他也要想辦法走走門路,調離開這個死氣沉沉的崗位。
林森輕車熟路的來到他的辦公室,沿途看到的二科組員都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陳明理正捧著一杯茶水發呆,見到林森到來,懶散的示意他隨便坐。
“你今天怎么來了?”
林森自己動手沏了一杯茶,
“有事請你幫忙唄。”
陳明理還是那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現在我就是混吃等死了,能幫你什么忙啊?”
林森在沙發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下來,手捧著茶杯輕輕吹著,
“我知道你現在的日子不好過,不過馬上就是年底了,等過完年要是還是沒什么起色,弟弟我掏錢給你換個地方行不行?”
陳明理聽到林森這么說才打起了幾分精神,他正對著林森問道,
“還是兄弟夠義氣,哥哥我先謝謝你了。有什么我能幫上忙的,你盡管說。”
林森就假托尋找親戚,請陳明理幫忙尋找江良楨的下落,
“我只是聽說他被關進了監獄,具體是哪里就不清楚了,大哥你人面廣,幫忙打聽打聽唄。”
陳明理聽到是這么一件小事,連忙拍著胸脯答應了,
“全包著哥哥的身上了。”
林森算算時間還是比較緊,就催促他盡快給自己消息。
“那大哥你就多辛苦一下,過年之前能給我準確消息不?”
陳明理沉吟片刻說道,
“既然你著急要消息,我先打幾個電話問問。”
陳明理能當上這個偵緝二科的副科長,不光是因為和局長有些親戚關系,他本人在政府和軍隊中的人脈很廣,在監獄這個與警察局關系密切的系統中也有一定的關系。所以幾個電話一打,就已經有人去幫他查找檔案,尋找這個江良楨了。
“兄弟你放心,只要這個江良楨被關在監獄里,很快就能查到他的下落了,你要是著急的話,明天就可以來聽信兒了。”
林森連忙謝過,又和他說了一會閑話就離開了。
第二天林森又來到陳明理的辦公室,他已經泡好了茶等著林森了。
“哈哈......老弟,幸不辱命。這是江良楨的檔案,他現在就關在模范監獄里。”
林森接過他遞來的牛皮紙袋,隨手放在旁邊。端起陳明理給他倒的茶,問道,
“他現在是什么情況啊,大哥你給我說說,免得我還得自己看。”
陳明理就給他介紹起自己了解到的情況。江良楨因為傷人致死被判了十年,服刑一年多的時候他和一個監室的十幾個犯人一起越獄了。可是沒多久,他就重新被抓,現在在京師模范監獄服刑,還加判了兩年的刑期,到現在已經快要把他原本的十年刑期服完了,還有兩年多才能出獄。
林森皺眉沉思,陳明理察言觀色就猜到這個江良楨和他的關系不一般,試探著問道,
“你想把他弄出來?”
林森連忙抬頭看向陳明理,
“大哥你有辦法?”
陳明理把腳翹到桌子上,晃晃悠悠的抖著腿,
“那當然,你不看看哥哥是干什么的。”
林森上前給他點了一支煙,討好的問道,
“哥哥幫忙給出個主意。”
陳明理這才正色給林森解釋道,
“雖然這個江良楨屬于重犯,但是他已經快服完了法院判的十年刑期,后來越獄加判的兩年,完全在監獄的管轄范疇,所以你只要打通監獄的關系,馬上就能把他弄出來。”
林森連忙點頭,要不是陳明理這個熟悉情況的人解釋,自己哪里知道監獄里的情況。他借機問道,
“那大哥你和模范監獄的獄長能說上話嗎?”
陳明理搖搖頭,
“這事我可真幫不上你,科里雖然和模范監獄有業務來往,但是一般都是鄭強和章裕城與監獄接洽,我和他們沒有接觸的機會,所以你還是得你自己想辦法。”
說起來林森和京師模范監獄的獄長姜樹松曾經有過一面之緣,那還是因為林晚晴被臨時關押在那里的時候,林森為了讓他們能過得好點,特意上門送了幾根小黃魚給這個姜樹松,請他幫忙照顧照顧這些學生。沒想到這次又要從他的手里撈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像上次一樣順利。
雖然陳明理和姜樹松沒有交情,祁一山卻對北平城里的大小衙門都很熟悉,林森找到他打聽清楚了姜樹松的為人和家庭情況,為自己的撈人行動做好準備。姜樹松是北平本地人,他自幼家貧,父親早亡,全靠寡母把他拉扯長大,所以他對母親非常孝順。他的為人端方,行事謹慎,小事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是大事上卻非常古板。想要通過他辦些小事不難,不過要是想讓他從監獄理放出一個人卻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
林森本來以為民國時期的官員全都貪污腐敗,只要花點錢就能把江良楨弄出來,沒想到這個姜樹松雖然說不上清正廉潔,卻也是個精明能干嚴肅認真的人。這樣就不能直接拿錢砸了,否則一旦被他當面拒絕,再想把人弄出來就難了。
林森先去了一趟京師模范監獄,打著探視的旗號先見見這個江良楨。他服刑已久,已經關押在輕刑犯的監區,林森花了些小錢,很順利的就被帶到了他的監室門口。這是一個七八平米的房間,里面關押著十幾個人,靠墻的一側鋪著亂糟糟的稻草,犯人或躺或坐其中,監室理除了兩個水桶尿桶就沒有別的東西了,整個房間都充斥著一股難聞的味道。
犯人們發現有人探視,都好奇的看著林森,一個獄警用手里警棍敲了敲門上的鐵柵欄,喊道,
“江良楨,有人探視,過來。”
林森看到一個身材消瘦的身形站了起來,他三十多歲的樣子,穿一件四處露著發黑的棉花的黑棉襖,腳下趿拉著一雙露腳趾的單鞋。滿是胡須的臉上有幾處傷痕,一雙狹長的眼睛里好像一直蘊藏著一股怒火。
“這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林森心中暗想。
江良楨也打量著面前的這個陌生人,嘴上毛茸茸的青色胡須說明他年紀不大,身上嶄新的毛呢大衣和錚亮的皮鞋說明他家境很好,可是自己確實不認識他,為什么回來探視自己呢?江良楨有些疑惑,
“你是誰?為什么找我?”
林森拿出兩塊大洋塞進獄警的手里,
“能讓我單獨和他聊幾句嗎?”
獄警接過錢,背著手轉身離去,
“我去旁邊轉轉,有什么話就在這說吧。”
看獄警離開了,林森也沒在意牢房里注意自己的犯人,
“還記得肖遜嗎?他是我大哥,他不方便來這里,托我來看看你。”
江良楨沒想到會聽到肖遜這個名字,自從一起越獄后,自己沒有聽從他的勸告先躲一段時間,所以落得再次被捕的下場。快十年了,這個當年交往不多的朋友還記得自己,這讓他有幾分感動。不過多年的牢獄生活讓他明白了很多以前不懂的事,他知道一個多年不見的朋友不會無緣無故來找自己,
“肖兄弟還記得我,真是不容易。這次你來找我也不只是來看看我吧,有什么事就說吧。”
林森搖搖頭,
“還真的只是來看看你。如果我說我能把你弄出去,你有什么想法?”
江良楨有些意外,
“嗯?把我弄出去?我已經坐了快十年的牢了,再有兩年不用你幫忙我也要被釋放了。你有什么事要我做最好先說清,相信你也不會完全是出于好心幫我的吧。”
林森點點頭,
“看來你現在已經不像當年那么急躁了,我確實有事要你幫忙,不過還是等你出來再說吧。”
林森說完就轉身離去了,這次他來就是先看看江良楨這個人,至于他愿不愿意幫忙就完全是聽天由命的事,實在不行還可以去找那個宋同,只是要多準備一些預案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