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繆繆被罰跪一事大志并不知道原因,只說夫人那邊讓人來請楊宇桓前去,目的自然在于幫忙當說客,畢竟這楊府里站在她們娘倆一邊的只有他。九丫也想跟著去的,無賴她一個外人,還進不了楊府的祠堂。她只得繼續待在書房,本還琢磨著等楊宇桓回來后如何套他的話,不料剛坐了一刻鐘,楊宇桓卻差大志回園來請她過去。
雖然九丫天生長著一雙愛看熱鬧的眼,可見大志臉色不怎么好,也不再太過興致勃勃,于是邊走邊關心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志卻搖頭,“我也只能候在外面,不過應該挺嚴重,老爺請了家法,而且各位夫人都被叫了去。”
九丫心里咯噔一跳,頓時開始惴惴不安起來。
被帶到離祠堂不遠處的小亭子里,她見到了等在那兒的楊宇桓。與離開書房時不同,如今他臉上可一點不輕松。一見她走近,他連眉頭也擰了起來,不待她開口,便已著了聲:“阿九,你說那日六妹是與你一起喝酒的,對嗎?”
九丫點頭,不敢造次。他眉頭又緊了下,又問道:“繆繆那日醉得不清,都記不清了,你可記得這事兒還有誰知道?”
那日……那日楊繆繆確醉得不清,所以回府途中還跟人干了一架。對了,就是那人。九丫頓時抬眼,忙道:“回府時遇見兩個人,他們似是認得六小姐,一看便叫出了名字,還出言無禮。六小姐當時喝多了些,所以二話沒說便將人……嗯,揍了。可是那兩人找來了?”
楊宇桓雙眼帶著寒意,嘴角挑起,“要找來了倒好。阿九,你可認得他們?”
九丫又想了想那日的情形,雖然當時她比楊六小姐清醒,可也已是半醉,而且黑燈瞎火的,哪兒看得清。不過,那人說話的口氣,倒是熟悉得很。
“小子,你哪條道上混的,連楊繆繆這樣不開竅的也能搞到手。”這便是當時對方的原話。
她擰著眉,忽然靈光一閃,開口道:“是他,太尉家的大公子。”
此人從前與柴胡在戲堂里吵過,所以九丫記得些。楊宇桓臉上終于有了半抹笑意,不過那可不像是發自內心的,“他向繆繆提過親,可惜繆繆死活不答應,所以便不了了之,想來是懷恨在心吧。”
聽著他不冷不熱的幾句話,九丫已咽了好幾口唾沫,沒人知道現在楊三公子想的是什么。她不想尋死,于是退了步,笑道:“啊,想必沒我的事兒了,我便先走了。”
然而這半步還未走出去,卻被他一把撈了回來。楊宇桓臉上的笑意還在,這笑很好地掩飾住了他的情緒,更讓九丫摸不清底細了,她只能等著他說話。默了片刻,他總算再次著聲:“你知道你闖出禍來了嗎,現在臨安城已傳得四處皆是,說六妹與男子廝混,早已毀了清白。”
清白為何物?它可是比臉面還重要的東西,千金難買,無處可尋。對于官家小姐自小便被灌輸著這個“清白至上”的思想,可以沒文化卻不能沒清白。從前在鄒府時,九丫也是不能隨便出府的。就算如今已不是那個時時被人管著的鄒家大小姐,但喝個酒逛個街也還得借用這身男裝。而那日拉楊六小姐出府時,她著實沒想這么多,可自已的一時不慎竟然鬧出這樣的事兒來。
左右是自已闖的禍,看著楊宇桓要打要罰的模樣,本就心中有愧的她覺得自已應該大義凜然一些,于是伸直了腰板便道:“你帶我進去,我將此事說清楚便是,我本就是女子,也不怕毀了楊六小姐的名聲。”
這辦法確是不錯,可楊宇桓卻搖了頭,“這事兒謝家那位公子有心刁難,你覺得這隨便一說便能解決嗎?我倒還能說當時與她一起的是我,可這話說出去誰會信?不過只是當做楊府的謊言而已。”
九丫覺得腦仁狠狠地痛了一下,“那便去找謝家那位,你爹是相國,與他爹同朝為官,難道還真會撕破臉皮。”
“那悠悠眾口呢?如何堵得住?若此事不處理好,繆繆會孤獨終老的。”楊宇桓依然搖頭。
九丫頓時急了,在巴掌大的亭子里跺起步來,“那說怎么辦?”
楊宇桓嘆了口氣,“如今倒是有個辦法,不過得你去才行。”
“我?”九丫停下腳,“什么辦法?你說來聽聽。”
“去找郡王出面,只要他承認當夜的人是他,這事兒便好辦了。”楊宇桓信口道。
九丫一怔,片刻后才理解了他的意思,她覺得這找替死鬼的法子被有違自已做人的原則,似乎并不怎么好。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楊宇桓未等她開口,便繼續道:“阿九,如今繆繆還跪在祠堂里,她那細皮嫩肉可禁不住幾下鞭子。這事兒怎么也算是你鬧出來的,她可從來沒將你說出來,難道你就這么忍心看她受這樣的責罰。”
“那……柴胡不答應怎么辦?”她仍然擔心。
楊宇桓卻比她樂觀不少,只道:“你且去,郡王爺自不會見死不救,而且你自已有辦法。”
面對如此能言會道的楊三公子,九丫自覺說出來的任何話都會讓自已成為花言巧語、忘恩負義、罪大惡及、兩面三刀的惡人,于是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她出了楊府。
找柴胡幫忙,九丫心里沒底兒,畢竟這種事不是能隨便亂認的,搞不好,他便會被說成毀了楊六小姐清白的罪人。不過換而言之,若能促成兩人的好事兒,也不失為一大樂事。為了楊繆繆,亦為了柴胡,她豁出去了。
到郡王府時,柴胡正在與府里的幾個丫鬟玩葉子戲,興許是興頭正高,竟沒看見進來的人。在小廝報了九丫的名字后,他依然捏著手里的牌眼也未抬一下,口中還說著,“阿九,什么阿九?我可不要什么九。”
他沒什么架子,丫鬟們自然也不拿他當王爺,聽柴胡如此一叨,其中一個已經笑了起來,捏著聲媚笑著道:“王爺真不要?”
“本王說話還有反悔的?”柴胡說著便摸起一張牌,正打算仔細琢磨琢磨,身后卻有人開了口,“看來郡王爺實在是忙呀,那小的是不是改日再來叨擾?”
這聲音讓他一怔,立馬轉過頭來,“阿九,你怎么來了?”
手中的牌自然是丟了,片刻后丫鬟也被他打發了下去。九丫伸手扯掉貼在他臉上的紙條,看來今日他手氣不怎么好呀。
“柴胡,楊六小姐出事了。”這便是九丫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且帶上了一些哭腔。
柴胡雙眼一抬,“她那么能鬧騰自然是要出事兒的,出了什么事兒?”
九丫偷瞟了他一眼,見那張臉上除了埋怨還有著些別的情緒,于是又開了口,“你近日是沒出府吧,如今臨安城都傳開了,說她與男子夜里私會。”
“什么?”柴胡頓時拍案而起,“怎么可能?我知道她那人,就算是會也不會偷偷摸摸的。”
他似乎深了感觸,也許還想起了某些不堪回首的糾纏。九丫見他剛才掩飾得挺好的情緒,如今已經很到位地顯現在了臉上,很是欣慰,便繼續添了火料,“這事兒,還真是真的。有人親眼看見了,如今楊大人正發火呢,我出來的時候人跪在祠堂里,她死活不肯說出那人來,楊大人便請了家法。”
大概是這解釋太到位了些,柴胡的一張臉已經開始發白,“誰?那人是誰?做出這種人竟然不敢站出來。她……她如今怎樣了?”
九丫搖了搖頭,“家法嘛,不就是鞭子棍子什么的,我進不去祠堂,所以看不見,但聽見那慘叫聲。哎,想必她那細皮嫩肉可禁不住幾下鞭子。不過就算不死,這后半輩子也不好過吧,畢竟這清白……”
“什么清白不清白的。”此次他竟然打斷了她的話,而且雙眼中還露出了兇光,“她不是會做出出格之事的人,就算她從前去城前巷子糾纏,也從來沒有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兒。這一點我定能保證的,定是有什么誤會?”
九丫忙點了頭,“她這幾日心情不好,喝了些酒。”
他心里咯噔一跳,頓時閉了口。楊繆繆心情不好,難道是因為他?前幾日因為她摔壞了九丫送給他的一只瓷鈴鐺,所以跟她吵了幾句,還說什么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她。莫不是她竟然為此傷心了吧?然后被人騙了出去,灌了酒之后……
此時已經面如死灰的郡王爺開始覺得自已才是罪魁禍首,想來與楊繆繆認識已半年有余,她無羞無臊的糾纏,他卻一再的傷害她。雖然這男女之事你情我愿,可他從來未想過竟然鬧成這樣。
看他不言,九丫又適時地開了口,“也不知道楊大人那么鐵石心腸的人會不會給自已女兒留條活路?”
九丫最后的一聲嘆息,讓柴胡那顆心狠狠地顫了下,終于他轉身出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