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起簾子,她終于看到了那聲音的主人。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青灰色的衫子外面披了一件鶴氅,頭發(fā)松松地綰了個髻,并未戴冠。像是個文人,卻又沒有那些醉書生的呆板。至于那張臉,嗯……不太好。面相方面的書,她從前看過一些,覺得自已還算是個內(nèi)行,經(jīng)她歸納,凡長相太過出眾者,大多都是禍國殃民之輩。眼前這一位,肯定也在其列。
“小道士夜里還趕路,想必很急吧。”年輕男子見她盯著自已看,卻也不覺得不好意思,反而朝著她望了過來。
她干笑了一聲,“是啊,急事兒急事兒。”
“你是天靜觀的女道?”男子又問。
她眼珠咕嚕一轉(zhuǎn),“是啊。”
“我時常去觀里,怎么不曾見過你?”男子看來是揪住她不放了。
雖然不喜歡被人問長問短,可無奈于搭了他的車,只得道:“觀中那么多人,公子怎么認(rèn)得完。就說公子吧,你說你時常去觀里,我不也不曾見過公子。”
男子抿出了笑來,“你不認(rèn)得我?”
她抬眉,覺得男子的笑十分詭異,“我們見過嗎?公子高姓大名呀?”
男子終于轉(zhuǎn)開眼,回身去挑旁邊的燈芯,口中似隨口道:“姓楊,名宇桓。”
楊宇桓!她先前還扯著笑的臉立馬僵得有些不自然,嘴角還彎著,只是微帶著幾絲抽搐。原本他就是那個救了現(xiàn)在的自已一命且差點(diǎn)成為從前的自已夫君的人,這么復(fù)雜的關(guān)系,讓她心里不禁暗叨了一句:怎么又是他。
這也不知道是善緣,還是孽緣。
見她不說話,楊三公子挑起了眉,望了過來,“怎么樣,想起來了?”
這么有特色的名字,她怎么可能想不起來,只是她該用什么反應(yīng)去應(yīng)對他的問題。抱著他的大腿叫他“恩人”,還是哭喪著臉叫他“官人”,心里一番衡量后,最終她選擇了最淡定的應(yīng)對方式。“啊,想起來了。原來是楊三公子,小道久仰你的美名。聽師叔們說,前次有一官家小姐想在咱觀里劫三公子,結(jié)果三公子將人推進(jìn)了水缸里。師叔們都說,三公子已至極高之境,只可惜本觀不收男弟子。”
其實(shí)這是一段楊宇桓廣為人知的趣聞,因此他還得了個“坐懷不亂”的美稱。可是這話從她嘴里說出來,怎么就不那么中聽。楊宇桓聞言癟了癟嘴,但眼中的笑意卻半點(diǎn)未退,隨即微向前傾了傾身,朝她靠近了些,“美名?一定還有其他的,你再想想。”
見對方微虛著的雙眼中露出一縷精光來,她忙向后退了退。打小說謊騙夫子和老爹的經(jīng)歷告訴她,一旦說出的話無論有理無理,定要死咬到底絕不改口,“哦,難道三公子除了威名,還有罵名嗎?”
楊宇桓抽了抽嘴角,倒沒想到這小道姑如此伶牙俐齒,而且忒沒良心了些。昨日自已將她從河里釣起來,親自送去了就近的天靜觀安養(yǎng),還托觀中師太好生照顧。這些她難道都不知道?他可不認(rèn)為天靜觀的那些道姑會因?yàn)樾薜谰筒唤郎喔粽婺敲匆恍膹牡溃亲砸褜⒛澄恍〗阃迫胨椎氖聝阂膊粫䝼鞯脻M城皆是。見她一臉茫然且眨巴著雙眼,他頓時擰了個笑,朝她勾了勾手指,“既然你不記得了,那靠過來點(diǎn),我告訴你呀。”
明知道他是不懷好意,她自然不會上這當(dāng),又朝后坐了些。正想著找什么由頭蒙混他,卻瞟見馬車外一片紅光,于是忙指著他身后的車窗道:“呀,好大的火。”
楊宇桓果然分了神,轉(zhuǎn)頭隔著車簾望去。火光沖天而起,染紅了夜色,熱氣壓得周遭的樹木沙沙作響,伴著冬夜的寒風(fēng),凄厲悲切,像奏著喪歌一般。
馬車也在此時停了下來,隨即傳來一個人的聲音,“三弟,你怎么才來,你那沒過門的媳婦都已經(jīng)燒成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