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說君王無情,圍墻里的人想出去,圍墻里的人想進(jìn)來,只隔著一堵高高的圍墻,那便是兩個世界。
或許世人都在想,既厭倦朝堂的爾虞我詐,何不卸下權(quán)欲去過自己向往的生活?
但這世間的事從不是幾句簡單的話便能說得清楚的,能達(dá)到灑脫淡然者寥寥無幾,不爭不搶,無欲無求,那只不過是期待一次次落空后的自我釋懷罷了。
既行走于紛擾雜亂的人世間,便逃不脫人世的七情六欲。
太子李岱的生母并非是張皇后,他的生母是個小園子里的戲子。
那年杏花微雨,化作普通人的君王誤闖了戲園子后院,只見杏花下立著個明艷動人的清純姑娘,姑娘的天籟之音,驚艷的長廊佇立癡望的君王。
姑娘在杏花樹下練得專注入神,絲毫沒有察覺到朝著她緩緩走來的君王。
當(dāng)姑娘抬頭的那一剎那,正好對上了君王那雙柔情似水的深邃眸子。
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心神一亂,并未回答來人的話,便落荒而逃。
君王彎下身子拾起姑娘落下的發(fā)簪,捧在手心凝神觀望,姑娘清麗的臉刻在了他的心底。
此后,每每到了姑娘登臺唱戲的日子,總會在二樓雅間瞧見那一抹身影。姑娘唱得好時,滿院子的掌聲卻唯獨(dú)不見角落里的那個人樂,姑娘唱錯了詞,遭人漫罵時也不見那人皺眉。
姑娘不禁想道,這可真是個奇怪的人,定也是個同她一樣孤獨(dú)的人。
終于那日兩顆孤獨(dú)的靈魂相識相愛,成了彼此的慰藉。
煙雨朦朧的時節(jié),君王常常坐在檐下聽姑娘彈琴,那綿延的琴聲如同姑娘對君王深深的愛戀,可姑娘不知她的良人是何身份,如若他早些告訴姑娘一切,那她是否還會愛得那般奮不顧身?
而往往現(xiàn)實總是不盡人意,君王不得不在姑娘和王位之間做個抉擇。他愛姑娘,可他更愛王位。
姑娘誕下一子沒多久便抑郁而終,君王將那孩子養(yǎng)在張皇后殿里,小小年紀(jì)封了太子,大概是君王想彌補(bǔ)對姑娘的歉疚。
君王這一生似乎愛過許多人,世間久了,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何謂愛,漸漸的他也忘記了那年杏花下唱戲的姑娘。
張皇后膝下只有一女,名為清羽,是大唐最受寵的公主。張皇后原本還有個兒子,但小皇子兩歲時遭人毒害,徹底的離開了她。
小太子不過半歲大便被送到了張皇后身邊養(yǎng)著,張皇后對小太子平淡如水,說不上苛責(zé)卻也不算親切,衣食起居一應(yīng)安排妥帖,從未給過小太子母親的關(guān)懷。
那時小太子總以為母后之所以對他嚴(yán)厲,是因為自己是太子,是將來的君王。可不知為何,他總是感覺母后瞧他的眼神和瞧清羽妹妹的眼神不一樣。
其實旁人都不知道,每當(dāng)小太子瞧見母后將清羽妹妹摟在懷里時,他有多羨慕。
他以為只要自己夠努力,母后也能夸一夸他,所以他每日早起背書,不論寒暑。可當(dāng)他背完一整篇治國論時,母后臉上并無半分欣喜,甚至眼底毫無波瀾。
直到有一天,小太子從宮人那聽到了自己的真實身世,他才懂得為何這般努力討好母后,卻從未見她笑過。
自此小太子似乎是變了個人,他的性情變得暴怒無常,也不再對張皇后百般討好,甚至意外的迷上了聽?wèi)颉?br>
聽得不過癮,他便給自己畫上戲子妝容,有模有樣的學(xué)著戲子唱跳起來。一時之間太子府鶯歌宴宴,最終傳到了君王耳朵里。
君王這才想起似乎已經(jīng)許久未見太子來請安,又聽到大臣們的諫言,便將小太子傳喚到了大殿上。
遠(yuǎn)遠(yuǎn)地,君王似乎瞧見了當(dāng)年杏花微雨相識的姑娘,他驚慌而起,緊緊地盯著那一抹明艷的身影,而來人正是戲子裝扮的小太子。
君王震怒,氣得身子直直發(fā)抖。
胡鬧!你是當(dāng)朝太子,怎能學(xué)那下作的戲子?還不快脫了去!
小太子一愣,原來他在父皇心中,只是個下作戲子生的孩子。
為何?既然父皇嫌棄他生母的身份,又何必有了他呢?人們只說戲子無情,可誰又知道被人狠狠傷過才會變得無情。
那日,小太子的世界全然坍塌,他所崇敬的父皇,敬愛的母后,呵護(hù)的小妹妹,全成了他厭惡的敵人。
此后小太子心底便埋了一根刺,他變得頑劣不堪,隨心所欲,陰晴不定,小小年紀(jì)便心狠手辣,打罵而死的宮人數(shù)不勝數(shù)。
朝里大臣討伐太子的聲音越來越響,紛紛聯(lián)名上書請君王廢除太子。
君王沉思許久,也有了換儲君的念頭,便將小太子喚了去。可小太子的長相實在像極了當(dāng)年的杏花姑娘,他始終是于心不忍,只給小太子下了最后通牒。
你若再不收斂,朕便廢了你的太子之位。
毫無背景根基的小太子此時才醒悟過來,他這太子之位隨時會被換掉,一旦別人成了太子,他將什么都沒有了。
小太子開始收斂脾氣,暗中培養(yǎng)自己的勢力,他決不能做那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
在那深宮之中,他靠著自己才一步步爬到了今天的位置,他的勢力將近站去了朝堂的一半,而另一半的勢力則是襄王。
云家滅門之事來得蹊蹺,太子經(jīng)過一番探查,原來這一切不過是父皇棋盤前的幌子。父皇忌憚他的勢力也不是一日兩日了,若父皇重新掌權(quán),那他這些年的精心布局全都成了一場空,所以他必定不能讓父皇拿到伏虛山下的武器。
所幸云家大郎的血并未能打開伏虛山地牢,經(jīng)過一番輾轉(zhuǎn),他又尋到了云家二郎,當(dāng)他取出伏虛山武器的那一刻,將是他登上帝王之位的開始。
可不料,那日他并未拿到伏虛山下的武器,還險些將自己的命丟在了地宮里。只不過此事已經(jīng)引起了父皇的注意,他不得不暫時偽裝自己,襄王卻乘機(jī)奪得了朝中大權(quán)。
父皇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就在他以為父皇大限將至,帝位近在眼前,誰知竟從民間來了個絕世高人,不僅治好了父皇多年的毒癥,還助父皇查出了下毒的奸細(xì)。
奸細(xì)供出了襄王,父皇的打壓使得朝堂大勢忽變,紛紛倒向了父皇。
太子和襄王皆失了權(quán)勢,那日襄王派人送來了密信,只要他二人合作定能奪回大權(quán),襄王還在心中表示愿意輔佐太子登基。
襄王的心思太子自然明白,他回絕了襄王的合作,只要他還是太子,這帝位他早晚能登。
其實太子心底還對父皇存有幻想,只可惜沒多節(jié)他的幻想便被打破了,探子來報,君王想要廢除太子立十三皇子為新的儲君。
所以說到底,他只不過是一個戲子所生,他的父皇終究是瞧不起他。
宮變失敗,他被人綁到了大殿之上,瞧著父皇冷漠的神情,他忽然開口大笑,笑著笑著眼淚便流了下來。
只盼來生再不投身于君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