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別林宇后,云玥從大殿中出來時天色已然全黑,臨淵宮的弟子散得差不多了,空曠的走廊里只回蕩著她自己的腳步聲,忽而在她的腳步聲中夾雜了另外一道更為急促的腳步聲,她猛然回頭,身后仍是漆黑一片。
難道是她的錯覺么?
待她走后不久,一抹暗紅的身影從夜色里走了出來,不緊不慢跟了上去。
云玥剛踏進女寢院落,抬頭一瞧,只見扶溪同往常一樣坐著房檐上。推門而進,青寒正趴在窗前發(fā)愣。自從阿琰走后,青寒便搬過來跟她一起住。
這兩人今日是怎么了?
云玥走到她身旁坐下,道:“青寒,你今日怎么了?”
蘇青寒有氣無力搖了搖頭,仍舊盯著窗外的半輪新月發(fā)愣。
此時門外傳來一陣異動,云玥連忙起身探查,一出門,朦朧月色下,那一抹白色身影極為顯眼。
“阿琰!”她提裙跑去。
扶溪見狀,只得讓開,冷哼:“你小子待會可別忘了找我敘敘舊。”
“這是自然。”霽琰繞過扶溪,一把將奔他而來的云玥摟進懷里。
“娘子,我回來了。”
溪流旁,二人并肩而坐,他執(zhí)起她的手,心疼道:
“娘子最近消瘦不少,可是想我想的?”
她眨了眨眼:“想啊,想你燉的湯。”
“哦?說白了還是想吃的?”
云玥不再多言,鉆進他的懷里,靜靜聆聽他胸膛的心跳聲。
好像……心跳加快了哦。
霽琰一怔,隨即將她緊緊摟住,喃喃道:“娘子對不起,最近發(fā)生的事太多,冷落了你。”
云玥忽然抬頭,睜著明亮的眼睛望著他嘟囔道:“我才不會給阿琰扯后腿,你不在的日子里,我查出了殺害師尊的兇手。”
一提師尊,她的眸子便黯淡了下去。
他低低道:“哦,不妨說來聽聽。”
“若我猜得沒錯,兇手應(yīng)該是霽沉。”
霽琰聞言愣住,眼眶不禁有些濕潤。
“娘子猜的人和我一樣。”
云玥驚道:“果真是他?你是如何猜出來的?”
霽琰沙啞著嗓音道:“那日,我在老……老頭手里找到了顆玉珠子,回到霽家后,我走訪了所有首飾鋪,才知那玉珠子的主人是霽沉。”
“那你打算如何做?”
“現(xiàn)在其他四大家族除了孟家,都在向霽家發(fā)難,父親此刻也是腹背受敵,進退兩難。娘子,我得回去幫他,還要給老頭報仇。”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就在臨淵宮等你,哪都不去。”
“娘子抬頭。”
他低頭在她額頭輕輕一吻,此生他定不負她。
霽琰帶著云玥出去后,扶溪又躺回了屋頂,繼續(xù)凝望著空中那一輪新月。
蘇青寒見他飛回屋頂,失落地將頭深深埋進膝里。
忽而院門被人推開,扶溪正疑心著阿琰他們怎回來得如此之快,抬眼一瞧,好強的一股殺氣!
他立馬從屋頂跳了下去,擋在了院中間,手腕的銀鈴隱隱抖動。
蘇青寒也從窗口瞧見了院中的異像,她慌忙起身,環(huán)視屋子一周,未能發(fā)現(xiàn)任何趁手的兵器,最后只能拿起兩包毒藥,正想推門而出,卻聽見外邊傳來的對話。
扶溪問那人:“請問閣下是?”
來人粗著嗓音回道:“雨落閣紅老魔。”
竟是紅老魔?扶溪眸子一沉,手腕處的鈴鐺此刻劇烈抖動著,發(fā)出刺耳的響聲。
紅老魔見狀,嗤笑道:“讓開,今日我只殺云玥一人。”
“若我不讓呢?”
“找死。”話還未說完,紅老魔一記撼地西歸便砸了過來,扶溪狼狽躲開,險些被那拳頭砸中。
只一招,勝負已定,扶溪根本不是這紅老魔的對手。
紅老魔冷笑一聲:“不自量力。”說罷,他朝著屋子里邊走去。
扶溪從紅老魔身后撲過來,四肢緊緊扒在他身上,試圖將他鎖住。
紅老魔惱羞成怒,揮起拳頭一記一記砸到了扶溪身上。
扶溪嘴角里逐漸滲出鮮血,他朝著屋子里的人撕心一喊:“快走啊!”
蘇青寒愣在門邊,豆大的淚珠從臉頰滾落。此刻她腿腳發(fā)軟,有些不聽使喚。
直至扶溪那一聲撕吼,她才從恐懼中掙脫出來。
她跌跌撞撞跑進屋子,從柜子里拿了件玥玥的紅色衣服裙,胡亂套在了自己身上。
再出去時,扶溪已經(jīng)倒在了地上,眼瞧著最后那一拳將要砸到他身上時,蘇青寒大喊一聲:
“住手!”
紅老魔聞聲抬頭一瞧,果然是走廊里瞧見的那紅衣女子,既然她自己出來了,也省去了他不少麻煩。
扶溪捂住胸口猛吐了幾口鮮血,他極力睜開眼睛,可眼睛里充血,卻什么也瞧不清。
他只能在心底干著急,這傻丫頭倒是跑啊!他好不容易拖延這么久,她卻不跑!傻丫頭怎么這般傻!
他張著嘴想說話,可嗓子里竟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蘇青寒強撐著身子,走下臺階:“怎么?不是說只殺我一人么?你若不動手,我可要跑了。”
紅老魔站起身來,冷道:“無痕就是你殺的?”
“是我殺的。”她試圖讓自己的聲音有底氣一點。
“就憑你?”紅老魔起了疑心,無痕的身手他是了解的,就憑眼前這個弱不禁風(fēng)的小女子還能殺得了無痕?
“毀了他的眼睛便可殺。”
“你……”紅老魔眼睛瞪得血紅!脖頸青筋暴起,掄足了胳膊揮了過去。
蘇青寒身子早已抖得厲害,她沖著地上的那紅衣少年露出一抹笑,隨后眼淚模糊了她心上人的模樣,她閉上了眼睛。
地上的扶溪用盡最后一點力氣發(fā)出撕心累肺的吶喊:“不!”
阿溪,南疆林的螢火又生了,你打算……何時帶我去看?
阿溪,若有來世,你再帶我回一次家好不好?
阿溪,我等不下去了,我最親愛的阿溪。
“不!”扶溪朝著青寒倒下的地方爬過去,緊握的拳頭在地上摩得血肉模糊,留下了殷紅的血印子。
他仍然記得撿到她的那日是個寒風(fēng)凜冽的冬日,他正走在路上,大腿忽然被人一抱住,低頭一瞧,原是個臟兮兮的小叫花子。
他從荷包里拿出了錠銀子遞給小叫花子,可那小叫花子卻一個勁地搖了搖頭,大大的眼睛里頓時灌滿了淚水,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莫說是個可憐兮兮的人兒,就是路邊的阿貓阿狗,他也會憐惜。
“公子是好人,公子救救我和弟弟吧。”那小叫花子開口了,聲音清甜軟糯,他一聽便心軟了。
他伸出手來,明媚的笑容洋溢在臉上,低低道:“來,跟我回家。”
寂靜夜空里,在沒人瞧得見的地方升起了一顆明亮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