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月上枝頭,竹影沙沙,霽琰獨自坐在河邊,悶聲戲水。
“阿琰。”一道清麗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
他聞聲愣住,手中石子盡數滑去,若他沒記錯,這還是她第一次這般親切喚他。
他并未回頭,重新撿起手邊的石子,朝著平靜的水面砸去。
她走近同他并肩坐下,用胳膊拐了拐他道:“還在生氣?”
“……”
見他未搭話,她連連搖頭可惜道:“這般好的燒雞扔了實在可惜。”說罷她正要起身,某人眼底終于泛起波瀾,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將她拉回原處。
只見霽琰依舊板著臉,將手伸到云玥面前,道:“我的燒雞呢?”
云玥從身后拎出來一只酥脆松軟,香氣四溢的叫花雞,遞給了他。
“吃了我烤的叫花雞,可不許再生氣了。”
霽琰輕哼:“一只叫花雞就想收買小爺?也太小瞧我了。”說著他掰下了叫花雞最肥嫩的大腿,遞給了云玥。
“娘子來好好補補。”
“……這是特意給你烤的。”
“那娘子更要好好補補了,烤叫花雞可是力氣活。”
“我……已同他們說好……明日隨他們出谷。”
“哦,好。”
本以為他會挽留一番,聽到他答應得如此爽快,云玥也不知為何,心底竟有些失落。
她道:“院門口前些日子種的梨樹記得多澆水,園子里的菜也該除除草……”
燒雞嚼了一半,他忽然停住了嘴上的動作:“娘子這是何意?”
“我……我要去很久,大抵是不回來了。”
“你竟要扔下我一人?”
“我……”
“娘子去哪,我便去哪,反正這輩子我是跟定你了。”
“可我并非是你娘子,你也不是什么江湖騙子,你其實……”
“我知道,全都知道。”
“你……你記起來了?”
“沒有,可是同娘子在一起的每一日,我都十分開心。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忘了過去的事對我來說或許是種解脫。今生今世,你惱我也好,厭我也罷,我都只認定你是我娘子。”
他的眼底似有翰海星河,那般真摯的話語,聽得云玥面紅耳赤,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若要說這山谷里的歲月里她不曾心動過,那只是套騙人的說辭而已。可那又如何,心底曾經受過的傷才剛剛結疤還未痊愈,她實在不知該如何去喜歡一個人。
更何況未來的路只會更加艱難,生死未可知。
她知他只是失了憶,若有朝一日他記起了一切,回到了原本屬于他自己的軌跡,種種想來,這段感情實不是良配,便只能壓抑著。
無始無終,方能保全自己的心。
何況她已早不是當初那個只要喜歡,便不管不顧,一腔熱血往上沖的小姑娘了。
她終于成為了自己最討厭的人,在一段感情中計較得失,生怕又錯付癡心。
良久,她才道:“我明日帶你一起去。”
“娘子此話當真?”
“當真。”
“我就知道娘子不忍心扔下我一人……”
柴扉緊叩,林子深處不見炊煙起,寂靜無聲,只聞溪水泠泠向東流。
他年君歸,滿園梨花不等故人拾,紅袖添燈,唯見明月熠熠映水面。
云玥已許久未見到熱鬧的集市了,小販沿街叫賣聲,三五孩童戲耍聲,一切顯得如此陌生卻又十分平常。
“娘子你瞧這面具真好看!”
“娘子吃糖葫蘆么?”
“娘子外邊真好玩。”
霽琰這一路走來,見到新奇玩意總免不了一番駐足觀望。
可住在山中已久,他二人身上并無錢財。
一旁的姜瑜瞧見了,從精致的荷包里掏出錠銀子遞給了賣糖葫蘆小販,
“老板,來三串糖葫蘆。”
她先是遞給了霽琰一串,又遞給云玥,只是云玥并未收下,只道:“給他罷,他愛吃。”
自姜瑜解了毒,休養了幾日,面色逐漸恢復紅潤,原也是個唇紅齒白,玲瓏剔透的美人兒。
她從師兄們那得知,是那位白衣少年郎連夜采藥替她解了蛇毒,心下十分歡喜,總是一口一個白衣哥哥的叫著,又見云玥并未露出不快,走得愈發近了。
七師兄姜尚卻也耿直,看不下去了,便將小師妹往旁邊一拉,勸道:“師妹莫要忘了你已有婚約,何況那位公子已有妻室,這拆人姻緣的事可不能做!”
姜瑜不滿:“那霽家三公子我又不曾見過!這婚約不作數!”
“怎能不作數,八字已合,聘禮也收了,若不是那霽家三公子失蹤,你早就嫁過去了,怎還能這般輕浮?”
“可他萬一已經死了呢?我總不能就這么一直等下去吧?”
“霽家幫了咱們姜家不少。”
“好好好,都聽七師兄的!”
這會子她才滿口答應,不一會便又要擠在人小兩口中間,姜尚對自家小師妹的行為感到十分頭疼。
天色漸晚,華燈初上,市集上人越來越少,都趕著回家吃飯。
姜陌也怕再同行下去,小師妹又惹事端,只得道:“二位請留步,我們師門還有要事在身,就此作別了,二位的救命之恩,在下定當永生難忘,這一百兩銀子就當是謝禮,還請收下。”
臨走前,姜瑜還不忘喊道:“白衣哥哥!白衣哥哥千萬別忘了瑜兒!”
云玥見狀打趣道:“我瞧著那小姑娘挺喜歡你的。”
霽琰聽罷立即表態:“我對娘子忠貞無二!絕無二心!”
“我并非這個意思……”
“娘子若還不放心,我日后絕不再同娘子除外的任何一個女子說話!”
“天色不早了,先找個客棧住下吧。”
夜深人靜,云玥左思右想,輾轉反側,霽琰如今一直跟著她,也不是長久之事,她曾記得他說自己是江湖五大神秘世家霽家的人,可這霽家又在哪里?
或許晏竹知道,但此時回京,若是遇上太子的人,恐怕是有去無回。
霽琰還曾答應她要替哥哥醫治眼睛,這么久過去了,也不知哥哥的眼睛還能否治好,可她現如今也不知哥哥在哪,是否還活著。
她究竟該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