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外地人過來投資建的新廠,當時縣領導們都抱著懷疑態(tài)度,覺得省市兩級肯定不可能同意,結果大跌眼鏡,四個月不到所有手續(xù)辦得妥妥的,當年就建成投產!”
“對環(huán)境有污染嗎?”
“它是在中草藥、藥材基礎上做的粗加工,要說絕對沒污染肯定不可能,但應該比西藥廠污染程度低很多,況且它就在縣郊位置離蘆山很遠,也不在環(huán)保紅線范圍內。”嵇華解釋道。
“鳳花花跑的手續(xù)?”
“不是,”嵇華低聲說,“她是實際投資人!起初商碭都不知道,眼看廠子投產后效益還不錯,工人工資也還可以,有些家伙就打起了吃大戶的主意上門檢查什么的,沒想到兩三個星期后到廠里吃拿卡要的領導們都被市紀委直接雙規(guī)!后來漸漸有風聲傳來,原來鳳花花才是廠子的大老板,而宥發(fā)集團與市領導的關系……在商林、商碭都不是秘密吧……”
程庚明自以為別人都蒙在鼓里呢。
白鈺搖頭嘆息,道:“這家廠生產出的東西銷往哪兒?”
“保密,沒人說得清!產成品打包出車間后密封入庫,每周走一趟鐵路貨運,夠牛吧?所以廠子從來不為銷路發(fā)愁,也不存在庫存積壓,生產多少外運多少。”
“這樣啊……”
白鈺覺得越來越看不懂程庚明,似乎,宥發(fā)集團的存在不僅僅為了他吃喝玩樂,為了打些野生動物和名貴補品,而涉及更大范圍的產業(yè)鏈。
“白縣長,正因為案子涉及宥發(fā)集團,我想……我想……”嵇華想了半天都沒說個所以然。
白鈺卻洞察他在想什么:嵇華害怕了,不敢再往深處查,而想把案子推給黃曉松。
在辦公室里來回踱了幾圈,白鈺道:“嵇縣長啊,這事兒恐怕跟你擔憂的方向有點不一樣。”
“不一樣?”嵇華愕然道。
“說白了吧,你是不是怕程書記秋后算賬?”
“成書記在維護宥發(fā)集團利益方面從不手軟,與鳳花花的關系也是路人皆知……”
“是的,以程書記的權力和意志是會算賬,不過,”白鈺道,“如果程書記知道金柱膽敢派人調查柏斌也就是與宥發(fā)集團的勾當,第一反應應該是敲山震虎喝令他收手,若不悔改直接拿掉他紀委書記職務吧,也不至于下作到派殺手的程度,非但成本太大還容易走漏風聲,更重要的是吸取各方注意力,得不償失!”
嵇華長長“噢”了一聲,道:“您說得對,這種事通常由成書記的秘書打個電話就行了,保管金柱立馬服軟,也不至于連殺兩人把事態(tài)越鬧越大。”
白鈺笑道:“因此我的理解是,第一,程書記根本不知道此事;第二,宥發(fā)集團——起碼官方也不知道此事;第三,大家要趕緊往深處查,速度越快越好,搶在程書記、鳳花花反應過來前弄清真相;第四,黃曉松八成跟我想得一樣,否則不會抽走審訊記錄。”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經他點撥,嵇華才恍然大悟。
當晚調查組正式宣布對碭林鎮(zhèn)鎮(zhèn)長翟華兵進行“保護性隔離調查”,翟華兵大怒,聲稱自己是市管處級干部,針對自己采取的任何措施都必須得到常委會批準。
調查組負責人冷冷說請聽清楚最前面的兩個字——保護,既然柏斌提到了你,理論上你有可能是兇手下一個目標,接連兩條人命,兇手已經殺紅了眼,不會介意多殺個人,要不要保護你自己考慮!
翟華兵梗著脖子說保護可以,但不是隔離調查!
調查組負責人還是冷冷的態(tài)度,說算不算隔離調查不是你說了算,調查組所做的一切都得到縣領導授權,這么說聽明白了?
翟華兵心頭一凜,沒再繼續(xù)抗爭。
但在接下來的調查談話期間,翟華兵顯示出很不配合的態(tài)度,表示“與柏斌不熟”,不清楚柏斌亂咬了些什么,而且從鎮(zhèn)領導分工來看,翟華兵與柏斌的確沒有交集。
案情調查再一次陷入膠著狀態(tài)。
與此同時——莊驥東做事也有股狠勁,常委會結束后居然通知縣紀委全體干部員工在晚上十點前到單位集中,然后挨著部門盤查金柱親自督辦的柏斌違規(guī)違紀的調查材料下落!
莊驥東厲聲說金柱作為縣紀委書記不可能親自跑到碭林,肯定指派至少兩位同志其中一位是中層干部;按紀委調查程序,就算沒有調查結論也會有階段小結以及原始調查材料、工作底稿,這些東西怎么可能不翼而飛?!
莊驥東又說我是新來的,一個都不認識,事關前任被害之謎也關系到紀委聲譽,誰要是敢在這個問題上搞對抗,我保證一個月內把你清除出紀委隊伍!
莊驥東說我理解個別同志思想上有顧慮,怕被卷進去人身安全受到威脅,也怕在新領導面前留下壞印象,但事態(tài)嚴重到這個程度不說也不行!別以為堅決不說我就查不出來,把我逼急了連夜翻出去年到今年的所有財務資料,一張張查!你到碭林去查案會用公車吧,一查好幾天會住賓館吧,會報銷吃飯費用吧,要被我查出來立馬開除!
說到這里,莊驥東目光森森掃視全場,冷冷道現在同志們回各自辦公室,我也回辦公室等十分鐘,希望有人主動過來匯報!不然,十分鐘后再度到這里集中,分組翻閱去年以來的財務資料,哪怕查到天亮都必須查出結果!
散會!
莊驥東怒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