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海波的事不提了,貪財而已;于鐵涯因為燕騰分廠未按規定使用治污設備導致嚴重污染,給附近村莊造成不可逆轉的危害,他的做法往小處講叫急功好利,一味追求GDP增長和引進資金的數額,往大處說要犧牲黃海老百姓今年十年、二十年的幸福換取他加官進爵的資本。失敗是必然的,與我在不在黃海副縣長的位置沒有任何聯系,你認為呢?”
她直率地說:“我不懂經濟,也不關心政治,不過總覺得你講的未必夸大其辭。燕騰是大型國企,在全國各地有很多分廠,為什么別的地方不出事,偏偏在黃海栽了跟斗?”
方晟無奈搖頭:“要是這么說我真是很難解釋,任何事件總有個導火索吧,戰爭也是由點到面發生的,對不對?”
“我的理解是,你在里面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她看著他似笑非笑。
方晟心一動。
魚小婷可以說是清新脫俗、氣質非凡的女孩,加上端莊大方的軍人氣息,是打著燈籠也難尋的媳婦。就算雙方長輩強加在頭上的婚姻,也不至于婚后碰都不碰——白杰沖與容上校的感情非常淡漠,還是生下白翎。難道還有其它隱情,比如說白昇與宋仁謹一樣只好男色?
“說話呀。”見他沉默不語,她催促道,眼波在幽暗的燈光下似汩汩清泉。
方晟笑道:“在外人面前我打死也不承認的,不過你算是自家人,說出來也無妨。污染事件有我在其中推波助瀾,喂,不準外傳啊!”
“好的,好的,”魚小婷喝了口茶,眼珠一轉道,“不對,為什么是自家人呢?你跟于鐵涯才是自家人。”
方晟大汗,窘迫地咳嗽幾聲不再說話。
她饒有興趣地看著他,過了會兒又問:“在基層工作很有趣嗎?我始終不明白表妹為何不留在京都,反而在黃海呆了好幾年。”
“有趣但不輕松,工作中經常碰到各種各樣麻煩的瑣事,需要用智慧甚至腦筋急轉彎去應付,事后回味起來蠻有意思的……”
方晟講了幾個在三灘鎮和景區發生的小故事,他口才好,善于把原本普通平實的事講得繪聲繪色,節奏也掌握得很到位,該快的時候一略而過,該慢的時候一波三折。魚小婷長期在拘謹刻板的保密單位工作,打交道的要么是木訥寡言的專家教授,要么是直率嚴肅的軍官,絕少接觸到象方晟這樣的基層干部,當下聽得一會兒緊張萬分,一會兒笑得前俯后仰,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松和開心。
當方晟提到容上校等人在農家樂吃的那頓飯,她更是驚異地瞪圓雙眼,顯然沒想到印象中條件簡陋的農舍能做出令將軍們大飽口服的美食。
“有機會能不能帶我去嘗嘗?”話一出口她覺得有些冒昧,舔舔嘴唇補充道,“呃,和表妹一起去,如果有空的話。”
他笑了:“歡迎之至,我保證你會嘗到最正宗的海鮮大餐。”
又閑聊了會兒,魚小婷看看手表說要跟領導會合處理一樁秘密任務,兩人握手道別。
她的手冰涼而細膩,仿佛久藏于深閨的古玉。
方晟獨自在沙發上打了個盹,容上校終于回來了,進門后解釋說軍區正在進行的演習中發生走火事故,各級各部門正嚴厲自查,防止再有類似事故。
“小婷呢?”
“去工作了。”
“嗯,”容上校嘆了口氣,“又是一個苦命女孩,唉……豪門女人的苦衷有誰知曉?”
方晟趁機問:“為什么?”
“她跟白翎一樣出身于軍人世家,從幼兒園起就在軍隊附屬學校,大學也上的軍校,后來談了個家境一般、出身貧寒的男朋友,家里自然不同意,為這事她甚至自殺過兩次又僥幸救活,唉……男朋友那邊被威逼利誘,后來作為維和部隊隊員送到非洲呆了好幾年,聽說也升了官。小翎的表哥呢,唉,本來挺正常的孩子,出國留了兩年學回來后自稱是獨身主義者……”
“獨身主義?”方晟又驚訝又好笑,仿佛聽天方夜譚。
“老爺子氣得兩天兩夜沒合眼,他父母急得要發瘋,后來經大家反復做工作,他勉強同意結婚,但聲明要尊重他的生活方式,不準強求什么,當然包括生孩子了……”
方晟皺眉道:“那么這樁婚姻好像……”
容上校坦率承認:“不錯,白家在這樁婚姻上做得不道義,明知白昇追求獨身卻硬將魚小婷娶回家,害了兩個苦命的年輕人……后來的情況可以想象,兩人壓根沒在一起過,當然不可能有孩子。”
“聽說有的家族長輩碰到類似情況,會對出軌行為采取放任態度……”
“特指男人,如果女人出軌,”容上校長嘆一聲,“別說家族譴責懲罰,她有何臉面面對社會、家庭壓力?還有,小婷是在深山里的保密部門工作,平時難得出一次山,單位內部執行嚴格的軍事化管理,精神出軌都難,別說私下找男朋友了。”
“噢——”
又等了半個小時左右,醫生通知白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