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鈺話速更慢,語氣更堅定:“我是今天常委會恐怕唯一保留意見的常委吧,剛才說過少數服從多數,我覺得漏掉一個重要前提,在符合憲法和法律法規(guī)的基礎上!”
此言一出常委們都愣住,楊曉瑜眨著眼道:“憲法和法律法規(guī)?白鈺同志能否具體說明?”
白鈺道:“到目前為止,儲書計和各位常委只知道殷勇泄密,不知道怎么泄密,泄的什么密,性質有多嚴重,相反恐怕都接到他說情電話短信是吧?現在我想耽誤同志們幾分鐘時間,聽一聽當天我跟殷勇、機構投資者三方對質的現場錄像錄音,這叫有圖有真相——”
說著不等儲拓反對,已經將手機里的錄像片段投影到會議室大屏幕上,7G信號和效果非常棒,幾乎完美復原當時的場景。
錄像從蔡軍脫口說“白市長別忽悠我們了,不是聯系好大財團打包購買么”開始,直到殷勇昂然說“我會向儲書計如實反映問題”而結束。
看完錄像,常委會議室陷入死一般沉寂。
無疑,宦海沉浮多年、老于世故的常委們都看出問題了,事情不象儲拓、陶劍波形容得那樣輕描淡寫,而是隱含著深刻的危機。
半晌,楊曉瑜——此刻他也真是硬著頭皮向前沖,不然怎么辦呢?他強笑道:
“從錄像看,殷勇同志沒有直接承認泄密,此其一;其二,機構投資者沒有指認殷勇同志提供情報;其三……”
他還想接著編,然后在白鈺揶喻的笑聲中實在編不下去了。
白鈺陡地沉下臉道:“殷勇涉案金額是180億,而不是180塊,這個時候居然談什么沒造成直接影響和經濟損失——請問憑什么這么認定?要不是兩次泄密,莊市長和我能在后面作那么大讓步嗎?讓步屬不屬于經濟損失?!財正多付的利息,國企擔保貸款的利息由誰承擔?他這是犯罪,同志們!不管按《行正機關公務員處分條例》,還是黨的紀律處分條例,或者《保守國家機密暫行條例》,他輕則警告、記過、記大過處分;重則降級、撤職處分情節(jié)嚴重的必須開除!”
他真是頭腦口并用,每提到一個規(guī)章制度就從手機里調出來投到屏幕上并標注鮮紅色,血淋淋看得常委們頭暈眼花。
“如果這樣的行為,這樣的錯誤,這樣的干部還堅持在常委會以少數服從多數原則決定返回原崗位,那么我寧愿做少數!”
白鈺擲地有聲道,“我不單堅決做少數,我還要向省領導匯報常委會違規(guī)違紀的決定,對,這就是我說的,哪怕集體決定也違規(guī)違紀,不信我們由京都、省領導來評這個理!我還要向儲書計和各位常委同志通報,只要今天這個集體決議出了門,我立即以個人名義,以一名黨員身份向司法部門公開報案,揭發(fā)殷勇所犯下的罪行!”
說到這里他站起身,冷冷掃視全場,道,“鑒于我與儲書計和常委同志們的重大分歧,現在我主動退場,等常委會最終決定出臺!”
然后手一抹便將茶杯、筆記本抄在手里,頭也不回離開會議室!
儲拓驚呆了。
莊驥東驚呆了。
常委們都驚呆了……
所有人都猜到白鈺會激烈反抗,卻只猜中開頭,沒料到結局——白鈺居然以甸西常委會史上史無前例的魚死網破決絕態(tài)度,以一人之力挑戰(zhàn)常委會權威!
——方晟仕途史上都沒這樣搞法,實在是劍走偏鋒,懸崖邊上跳舞的冒險之舉。
對不對呢?
如同白鈺之前對莊驥東所說,事先毫無準備空降到強敵環(huán)伺、周遭全是敵意環(huán)境下,選項只有“錯”和“很錯”,根本不存在和諧的空間。
之前方晟不敢掀常委會的桌子但白鈺掀了,原因在于議題本身違反黨紀國法,就等于賭場老板抽老千,當然敢掀桌子!
況且白鈺還提到一個可怕的、但所有常委毫不懷疑他會真的這么做的決定——
以個人名義和黨員身份公開報案!
怎么可能以個人名義啊?!
一旦白鈺在網絡上公開報案,當然自身仕途肯定受到影響,但儲拓為首的甸西領導班子將遭到重擊!
原因很簡單,只要涉及180億城投債券兌付,京都、省里以及社會各界第一反應就是儲拓等市領導們有問題,有貓膩,有文章。
換而言之,180億城投債券已經成為綁在儲拓等市領導身上的原罪,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白鈺就是巧妙擊中這伙人的軟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