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雨再次抽出一張紙，這張紙上沒有圖案，而是滿滿的公式，他指著上面的一串公式，“你畫不出的部分。”

明曦如獲至寶，隨后手忙腳亂到處找東西，俞心瑤看懂他在找筆，連忙撿起滾落在地上的筆，塞到他手里。他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嘗試了幾次才握住筆，馬上在另一張空白的紙張上開始演算。

他的字跡很潦草，很多字符寫得嚴重走形，即便是知道他在做什么的時雨也無法一眼分辨出他所寫的內容，而在俞心瑤眼中更如同亂畫般。

可是俞心瑤這次卻知道，兒子在做推算公式，一門她并不熟悉的學科。

快要死寂的心漸漸跳起來，她看不懂兒子在寫什么，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有救了，他不是變成了智障兒，而是變成了常人無法理解的天才。

明曦比劃了十幾分鐘，終于停下筆，蒼白的小臉上換發光彩。

他獻寶似的看著時雨，似乎在求表揚。

時雨垂眸看著他推算的公式，這小孩把他的自畫像也反推了出來，怪不得用了這么久時間。

許是他查看的時間太久，明曦慢慢意識到自己的字跡太潦草，心里開始忐忑，眼睛濕漉漉地瞅著他，怕他嫌棄。

那小動物般的眼神，俞心瑤差點忍不住出聲，讓時雨趕緊夸夸孩子。

隨即她意識到兒子竟然有了這么靈動的眼神，眼眶一下子紅了，不敢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嘴，強忍著沒讓自己落下淚來。

過了兩分鐘，時雨終于嗯了聲。

隨后他指出了幾處錯誤，明曦很快糾正了錯誤，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

時雨取出一支筆，在一張空白的紙上演算了十來分鐘，推到明曦面前，明曦歪著腦袋看了片刻，隨后扭頭看了眼俞心瑤，又用詢問的目光看著時雨。

時雨點頭。

明曦如奉了圣旨般，馬上埋頭畫起來，這次他想彌補之前出過的丑，極力控制自己的手，畫得很慢。

沒人催促他，所有人都安靜地看著他，看到他在紙張上畫出了一個又一個圖案，這些圖案不看因為力道沒控制好畫歪的線條，組合在一起有種說不出的美感，只是沒人看明白他在畫什么。

時間在安靜中過去。

大半個小時后，圖案漸漸清晰起來，俞心瑤眼淚差點又要落下來。

明曦畫的是她的肖像。

正是她現在的模樣。

又過了幾分鐘，明曦終于停下筆，抬頭看時雨。

時雨垂眸看了眼，點點頭。

明曦繼續看著他。

“畫誰給誰。”

明曦把畫紙推給俞心瑤，眼里有被肯定的笑意。

俞心瑤眼淚落下來，這是明曦三年來第一次送給她禮物，也是人生中明曦送的第一張畫像，畫得很粗糙，卻是她收到的最珍貴的禮物。

“明曦，明曦你好了嗎？”俞心瑤想擁抱兒子，卻又不知怕什么，不敢觸碰他。周牧文大步走來，拿住那副畫像，在科研界說一不二的大佬忍不住紅了眼角，沉聲道：“小時，明曦到底怎么回事，他既然可以跟你溝通，還能做這么復雜的演算，為什么從來沒有表現出來？是不是……我們以前的方法都用錯了？”

最后一問狠狠扎在周家人的心上，這三年來他們耗費了無數心思，想盡一切辦法治療明曦，卻幾乎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效果，甚至他們已經接受了明曦智力受損，將終身殘障的事實。

可是眼前的一幕卻告訴他們，可能方法都用錯了，明曦沒有智力受損，相反，他可能成了一個無法想象的天才。

他們讓明曦跟外界隔絕了三年，在一個人的世界里苦苦掙扎，卻沒有一個人幫他。

一想到這個可能，他們就心痛無比。

這里面最心痛還是俞心瑤，自從明曦出事后，她就放棄了事業，每天陪著他，開始還抱著治愈的希望，得到一次次無望的診斷后，還有明曦隔絕外界的反應，她便只想陪著明曦，想著明曦如果有一天突然恢復，第一眼就能看到她。

“小時，明曦為什么可以跟你交流？我們能不能也用這種方式跟他交流？”俞心瑤忍著心痛和自責，迫不及待想知道跟兒子溝通的方式，如果跟明曦溝通需要學習這么復雜的知識，她也無所畏懼。

只要明曦理她，只要能弄明白明曦的想法，讓他不再孤單。

時雨想到了自己確診自閉癥時父親母親的模樣。

他從小就對那些同齡人熱衷的事物毫無興趣，小時候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跟別人不一樣，不過他也不關心，漸漸地搭理他的人也越來越少，在經過數次空白卷的考試后，學校懷疑他的智力有問題，要求父母把他領回家，送到特殊學校教育。

隨后便確診了他患有自閉癥。

他還記得清楚那一刻父親母親的神色。

絕望。

深深的絕望。

自閉癥不致命，卻是人類至今無法治愈的病癥，甚至人類連真正引發自閉癥的機制都沒弄明白。

從那天開始，父親母親開始拼命工作累積資本，為了他們有朝一日離開這個世界，留給他的財產也足夠他終生衣食無憂……

見他久久不語，周牧文和俞心瑤都以為他不確定，畢竟他是做生物醫學研究的，不是看病治病的醫生。還是知道他患有自閉癥的周老太太想到了一個可能，他們能溝通是不是因為都患有自閉癥？她輕聲問道：“小時，明曦是不是自閉癥？”

時雨搖了搖頭，也不知是不確定，還是說明曦不是自閉癥。

他對上明曦滿含期望的眼睛，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想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明曦連連點頭。

“那么，問你幾個問題。”

明曦點頭。

“你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

明曦再次點頭。

“閱讀速度很快？”

點頭。

“過目不忘？”

再次點頭。

時雨看著他的眼睛，問出最后一個問題，“你的視覺跟過去完全不同，你眼中的世界由……”他頓了頓，吐出四個字，“幾何組成？”

明曦猛地睜大眼睛，激動地揮舞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