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呼呼的從這個距離灌進我心里……我不明白，明明是對持的棋局，我怎么就是個臭棋簍子，

越下越憋屈？

“他是我兒子，我疼的快死了才把他生下來的，沒有人能把他從我身邊抱走，除非，”我將心一橫，“你從我身上踩過去！”

我發誓從一開始我根本沒想跟他吵架，我是要解決問題的，但事情弄到這一步，已經不是我能控制了。

“瑾瑜，我不會跟你搶朝兒，因為朝兒是你我、我們兩個的，誰都不用搶。”他說得很慢，惟恐我聽不懂似得，“我也不會踩你，這一世，必會護好你。”

我覺得他話里有話，他卻抱緊了朝兒，在我眼前一晃——人已經出了房門，到了門廊下。

我連他怎么動作的都沒看清，差點被晃了神。有些人真是自不量力，拿自己的血肉之軀，妄圖去擋人家的“神來之筆”，我在師父面前，就跟個可笑的小兒似得。他連手段都不必用。

朝兒這傻孩子！阿娘都不在身邊了，他竟還沒醒！還沒哭！他哭了說不定師父就會心軟了呢？

“師父，你把朝兒還給我！”我追出門外，師父卻已經抱著朝兒，闊步離去。

我快步去追，鞋子都跑掉了一只，卻生生被擋在院門內，門外是他安排好的家丁護衛。

這些護衛都是面生的，沒有一個是跟著驚鴻進進出出的，他們曉得我是丞相夫人，客氣有禮至極。

“夫人留步！”“夫人請回！”

家丁侍衛誠惶誠恐的躬身擋住我的路，伸手請我回去，卻嚴謹的不叫我踏出院子一步。

“師父，你是非要逼死我才開心嗎？！”我胡攪蠻纏的沖著師父的背影大喊。

只見他腳步一頓，轉身看我。

他周圍的燈光太暗，他又站的遠，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聞他話音里隱隱含怒，“阮瑾瑜，你欠我一條命，你這輩子的命都是我給的，你再敢弄丟一次試試！”

我被唬的愣住，站在原地好久，都沒想明白他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綠蘿拿著我跑掉的一只鞋，顛顛兒的給我送過來，蹲身在我腳邊，叫我扶著她的頭，她給我把鞋子套上。

我只覺扶上了她，我身上才找回了點兒力氣，我長嘆一聲，“綠蘿啊，我下棋從來下不贏師父……你說我這次是不是又一敗涂地了？”

綠蘿歪著頭琢磨了一陣子，眨眨眼道，“那您贏的時候，是怎么贏的？”

“耍賴啊，”我哼了一聲，“還得求他讓著我，悔棋無數，才能勉強獲勝。”

綠蘿忽而傾身趴在我耳邊，低聲說，“婢子覺得大人看您，比您看他還要重，您穩贏。”

我錯愕的看著綠蘿，昏黃的燈光下，她白凈的小臉兒上帶著艱難世事也磋磨不去的堅信和固執……這傻丫頭，她怎么就那么樂觀呢？

師父氣呼呼的把朝兒抱走了，夜深了也不見他們父子回來。

我心里如貓撓著一般難受，坐立不寧，卻偏偏又出不去。

“綠蘿，玲瓏，你們也幫我想想辦法呀！”我發脾氣的時候，絕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否則我一定控制好自己。

可事已至此，抱怨自責也沒有用。

我扭頭看著小床，床上空蕩蕩的，就連時常守著小床的田杏，這會兒也不在了。我忽然覺得她矮矮胖胖的身形，是那么可愛，那么可親……現在真想扭臉兒就能看見，伸手就能摸到。

“小姐，大人他是吃軟不吃硬的，您沖他發火撒氣，不是拿肉拳頭往鐵板上打呢？”綠蘿低著頭，小聲說道。

我嘆了口氣，“我是氣急了……你這會兒怨我，還有什么用？”

玲瓏上前，輕輕的給我捏肩捶背，“綠蘿姐姐不是怪您呢，她說的是個法子呀……”

“她說了什么法子？”我猛然抬頭，玲瓏的小拳頭差點捶在我臉上，她吁了口氣，拍了拍心口道，“她說讓夫人示弱呀，您放軟了態度，跟大人說幾句好話，大人不就拿您沒辦法了么？”

玲瓏的話，叫我微微一怔……恍惚間我想起了以前，我在師父面前，總是小意逢迎，我知道他可謂只手遮天，我不過是眾生螻蟻，所仰仗的不過是他多了那一點點的疼惜，不忍心。

而那時看起來處于弱勢的我，總是無往而不利。

如今我終于嫁給了他，成了他的妻，為他生下嫡子……反倒在他面前事事艱難起來。

究竟是什么給了我向他撒野叫囂的底氣？是我變得比以往強大了嗎？可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強大？

“值得深思……”我喃喃說道。

玲瓏和綠蘿狐疑看我，“小姐說什么？”

“今夜你們多留意外頭的動靜，如果朝兒哭了，就趕緊告訴我。你們說的對，我不該與師父硬碰硬的，我是雞蛋，他是玄鐵。”我皺了皺眉，心覺這比喻不恰當。

雞蛋是脆弱的東西，一撞就碎了。我從阮家后宅，一路走到現在，若還是個雞蛋，那等于一點長進都沒有。

我抬頭看著兩個默默收拾東西的丫鬟，忽然問道，“這世上什么東西，是柔弱，卻不軟弱的？是看起來最弱勢，其實卻最勢不可擋的？”

兩個丫鬟茫然的看著我，似乎不明白我究竟在想什么。

“您琢磨這個……是要向大人道歉嗎？小少爺還沒抱回來呢，您想旁的有用么……”綠蘿小聲嘟囔，眉目間有些焦急。

我點點頭，“只要人先過了自己心里這一關，別人那兒就好說了。人往往是跟自己較勁，才輸得一敗涂地呢。”

“是水呀！”玲瓏卻忽然一拍腦門兒，驚呼說道。

我與綠蘿都轉臉看向她。

“夫人您看是不是，水看起來是最柔軟的，可無論是拿刀砍，拿劍刺，不過是激起一些水波紋，水會受傷嗎？斷然不會呀。石頭再硬，玄鐵再厲害，卻還是能被打碎，被煅燒……水嘛，看起來最弱，卻實際最強，若是發了洪水，那勢不可擋呢！”玲瓏咧了咧嘴，小聲道，“我以前聽位老人家說，這世上最強大的心，就像水一樣柔軟。”

我聞言只覺眼前一亮，如醍醐灌頂，起身赤著腳就要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