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是女子，卻也知道做人當(dāng)信守承諾，不可食言而肥，君子一諾千金的道理。

打從那日把這些事情都告訴師父知曉后，我就安安心心的在家里養(yǎng)胎了。

遞到府上的請柬，世家夫人投來的拜帖……我通通都交給玲瓏，叫她婉拒回絕了。

反正師父說了，我不想見的都不用見，不怕得罪人。

我安心在府上養(yǎng)胎，和阿娘接觸的機會倒是日漸多了起來。

有時她一整日，從早到晚，都呆在正院兒里守著我，只要師父不回來，她就不著急離開。

她從庫房要了好些細膩柔軟的細棉紗和細軟棉布，以及五彩絲線。

原先我以為，如意表姐的針線活兒已經(jīng)是精巧非常了，如今再看阿娘的手藝，才曉得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手指靈巧那才叫極致。

她隨手繡出的蘭花，都能引來蜂兒蝶兒。

“孩子出生的時候，正是七八月份，天兒正熱呢，得做些清爽便利的小肚兜，護著肚子，不易著涼。”她一面做著針線活兒，一面與我說，“再過一兩個月，孩子漸漸大了，天兒也冷了，就該穿長衣長褲了。”

她手上的活兒一瞬不停，卻不妨礙她抬頭看我，沖著我笑。

“孩子長的很快，你做那么些個衣裳干嘛，他還沒穿一遍呢，只怕都小了！”我抱怨她道。

其實我很喜歡她做的小衣服，雖是小小的物件兒，她卻做的極為精致，未曾有一絲敷衍，還惟恐咯著孩子柔軟的皮肉，針腳平整舒適。便是有繡花的地方，也柔軟得很。

“你的頭一個孩子呢，我也是頭一回作姥姥，自然想把最好的都給他。”她小聲道。

“哼，”我皺著鼻子輕哼，“那第二個，第三個就不得寵了？你也忒偏心了！”

她哭笑不得的看了我一眼，無奈的搖了搖頭。

我愛不釋手的拿著她已經(jīng)做了一堆，大大小小的各式肚兜，衣裳，心里滿當(dāng)當(dāng)?shù)亩际菤g喜，可我嘴上卻不饒人，“我定要告訴老二，老三，說姥姥不疼他們，不叫他們喊你姥兒……”

她抿抿嘴，懶得與我爭辯。

我正欲再說點兒什么。

卻聽門外傳來陌生的嗓音，“稟夫人知道，大人給夫人送了消息，是關(guān)于泉清庵住持的。”

我聞言一愣，都幾乎把這件事情給忘了……

阿娘也停下手中的針線，深深看了我一眼，起身繞去了屏風(fēng)后頭。

“進來回話。”我喚了人進來。

前來送消息的許是師父身邊宿衛(wèi)，一身軟甲，頗有些威武之勢，他不茍言笑，臉色嚴肅非常。

他進了門便拱手垂頭，半弓著身子，恭敬至極。

我也跟著不由自主的嚴肅起來，“可查到什么了？那死的小尼姑究竟是自殺，還是被人威脅？住持是存了什么心思，竟連累了我家表姐？”

宿衛(wèi)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他并未抬眼，聲音平平不帶感情的說道，“住持師傅死了。”

“什么？”我聞言一愣，靠在枕囊上的身子都瞬間挺直了。

師父命人去查，查到如今，只告訴我……住持死了？這算是什么答復(fù)？他還說，這件事了結(jié)，日后再不許我關(guān)心外頭的事兒，一心養(yǎng)胎呢！這就是他給我的“滿意答復(fù)”？

“但她臨死前交代了許多事，”這宿衛(wèi)大喘氣的說道，“如意小姐并非被連累，要說連累，該是那個跳崖死的尼姑才是被連累的。”

“你這話……這話是什么意思？”我心里砰砰跳的厲害，卻一句也沒聽懂。

“住持交代說，她是受人指使，幾次與如意小姐聊天，以討論佛經(jīng)悟性之名，給如意小姐不好的暗示，給她心里施加壓力……所以說，如意小姐在廟里驟發(fā)瘋病，乃是有人蓄意為之，并非意外。而那個小尼姑的事兒爆發(fā)出來，則加快了這一進程。”

他的嘴一張一合，所說之言，全然在我意料之外。

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

所以說，人的所見所聞，根本不能當(dāng)真……一切的真相可能和你看見的全然相反？

“是誰？”好半晌，我才聽見自己的聲音遲疑問道。

宿衛(wèi)輕輕嘆了口氣，“住持還沒交代，就被人毒死了。”

“人在你們手上，說毒死就毒死嗎？你們是怎么看管犯人的？！”我頓時爆發(fā)火氣，聲音都高了不少。

那宿衛(wèi)垂著頭，默不作聲。

立在一旁的玲瓏綠蘿，忙給我撫背順氣。

綠蘿還趴在我耳邊小聲提醒說，“小姐別動氣，身體要緊！小少爺要緊！”

我抬手撫了撫肚子，深吸一口氣，放緩了音調(diào)道，“也就是說，有人買通了住持，希望她逼瘋，或干脆逼死我表姐。那個小尼姑的事兒，剛好發(fā)生在這個時間里，所以……原本也許只是被逐出寺廟的她，就順勢被利用，以便在刺激我表姐發(fā)瘋的事情上，添那么一重重的一筆？”

宿衛(wèi)拱手，更彎了彎身子，“是這個意思。”

“可你們卻連究竟是誰買通了那住持都沒問出來，就讓她死了？！”我忍不住冷笑了一聲，“這人明知表姐是誰，也就必然知道樓府與她的關(guān)系，這不是挑釁表姐，不盼著表姐好呀，這分明是與樓府作對呢！”

宿衛(wèi)仍舊平平靜靜的躬身，“是。”

嗬，我真是要氣笑了，他是太冷靜，還是太麻木啊？有點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自覺性嗎？

“咳咳……”屏風(fēng)里頭驟然傳出一聲清咳。

我垂了垂眼睛，抬手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轉(zhuǎn)告大人，此事既然已經(jīng)有了結(jié)果，我答應(yīng)他的必然會做到。但是……如意表姐的安危，我不能不顧。”

“大人說了，此事到此已經(jīng)結(jié)束，如意小姐不會再有危險了。”宿衛(wèi)說的十分篤定。

他毫不懷疑的語氣，更是叫我怔了怔。

待我回過神時，他已經(jīng)躬身退了出去，而阿娘也從屏風(fēng)后頭走了出來。

她臉色淡淡的，手里還拿著一件粉黃色的小衣裳。

我皺眉看她，“你想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