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今日，你特別想治好她的瘋病，你想把瑞兒給她。”師父望著瑞兒離開的方向，緩聲道，“可這孩子帶給她的就一定是平平順順嗎？教養一個孩子，可不是一件省心的事兒。如果日后，她因為這個孩子，又攤上了旁的禍患，你還要怪在自己頭上嗎？”

我渾身一震，如遭雷擊……

震顫之后，我又猛地有種醍醐灌頂的醒悟，“師父……我、我好像明白了……”

他沖我笑了笑，“我們沒有后悔的余地，所做的一切，也只能一路向前。”

“嗯！”我重重點頭，攥緊了雙拳，我要把他今晚所說的話，一個字一個字都刻在心上，永遠提醒自己。

“那師父你會后悔嗎？”

“后悔什么？”

“今晚的事。”

我們兩個手拉手，十指相扣，不緊不慢的往回走。剛被搖醒時，我還困的不想睜眼睛，這會兒已經是精神奕奕了。

“不會。”他輕笑。

“即便圣上因此惱恨你，懷疑你，防備你……甚至有一天要……除掉你。你也不后悔嗎？”我停下腳步，借著月光看著他的俊顏。

他沖我微笑，語氣很淡，“絕不后悔。”

我握了下他的手，“好，那我也不后悔！”

回到房中，我們又是一番耳鬢廝磨才困極入睡。

原想著，第二天給表姐送孩子的時候，我也要去看看呢。

可是沒人叫我起來，我睡醒的時候，小廚房已經開始在準備晌午飯了。

我略吃了點兒一只溫著的早膳，就預備往表姐院中看看。

綠蘿恰急急忙忙從外頭回來，“您別去了！”她喘了口氣，就說道。

我挑眉看她，“怎么？”

“婢子剛從那院兒回來，”她用手給自己扇風，腦門上，脖子上盡是汗。

玲瓏遞了團扇給她，自己又拿了一把給她扇著。

綠蘿又灌了口茶，這才說道，“可熱鬧了！”

我心里一跳，莫不是這“心藥”沒開對，她是真的瘋了？瑞兒回來，卻也不能叫她康復嗎？

“沒……沒好？”我顫聲急問。

玲瓏催她，“別賣關子了，你是成心讓夫人著急的嗎？”

“好了好了，也不是……唉，小姐您別急，叫婢子慢慢說。聽聞驚鴻找了個孩子，今晨天剛亮就送過去了，一同送過去的還有那孩子的婆母。誰知表小姐一見，就哭起來，抱著那孩子叫‘瑞兒’，把那孩子還給嚇著了，孩子也哭……這么抱頭痛哭了一場之后，表小姐人就清醒了不少。”綠蘿一口氣說完。

我也跟著松了口氣，果然啊……只有真正的瑞兒，才是她的心藥。

“那你還說別去了！”玲瓏好奇看她。

綠蘿又灌了口茶，“聽我把我說完嘛！表小姐抱著那孩子枯坐了一陣子之后，臉上忽然就有了神采，一會兒要教那孩子說話，一會兒又要做藥膳給那孩子補身體。還一定要把那孩子原先的婆母送走……婆母不肯走，孩子也哭鬧，表小姐也不甘示弱。她說，她自己以前就是太弱了，才被一步步逼到今天，她往后要剛強起來……”

我張了張嘴，品了品這話的味道，又默默的閉上了嘴。

“所以那院子里熱鬧極了，咱們夫人這身體，”綠蘿看了看我的大肚子，頭搖的撥浪鼓似得，“還是別去了，讓她們自個兒鬧吧。反正在樓府的客房院子里，翻不出天來。”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孩子若是從別處抱來的，自然翻不出天來，可那孩子真是瑞兒呀！是先太子的庶長子！

這若是鬧開了……真能翻天。

“驚鴻派人去盯著了么？看好那院子，不叫人靠近，也別叫她們鬧得太兇。”我皺眉想了想，下定決心道，“再去告訴表姐，她若鬧的狠了，這孩子她定是養不成了！會有人抱走的！”

綠蘿一驚，“不……不成吧，萬一再刺激了她。”

我搖搖頭，“不能任憑她們鬧，該叫她明白的事兒，得叫她知道厲害。”

綠蘿神色一肅，喘了口氣轉身又去。

玲瓏倒是面帶笑意，看我的目光都多了幾分熱切歡喜，“夫人太英明睿智了！”

我嗤笑一聲，“該說我是，總算清醒了。為了一個人，不能帶累的整個府的人都跟著翻了船。”

玲瓏噗嗤一笑，又唏噓不已。

后來表姐與那個宮里來的嬤嬤究竟是怎么達成了共識，要共同撫養這個孩子，我不得而知。

我只是把阿旭搜集來的消息，如實轉告了表姐。

“馮皇后和‘瑞兒’住的殿宇著了大火，那是軟禁她的尼姑庵，按說不該起了大火卻無人知曉，可許是夜里人都睡得沉，等有人大叫走水啦，把火撲滅的時候，馮皇后已經被煙嗆得斷了氣，燒的也不輕，而那個孩子……只剩下一推燒黑了的骸骨了。”我看著被請來我院中的表姐，沉聲與她說道。

她猛地抬頭，深深看我一眼，屋子里沒有旁人，只有我姐妹兩個。

其實我是有些緊張的，我怕她發瘋，會傷到我……所以我袖子里藏了小弩，手里還捏著幾根金針。

人性的自利自保，我這幾日真是深有體會……

“我知道了……”她頷首說，“我已經給這孩子取了新的名字。”

她沒瘋，語氣局促透著些緊張。

我點點頭，“你看著好，就好。”

“叫康泰，他太瘦了，還愛哭，又挑食……”她長嘆了口氣，“他身邊那個嬤嬤不成……我總要換了的，但現在還不行，他不要我，只信任那嬤嬤。慢慢的，我會叫他知道，誰是真心待他好，他總能明白的。”

表姐說的很有信心，我不由也安下心來。

她看起來是真的好了，精神正常了，并且對未來的日子充滿了希望和期待。

人最怕的就是，對未來沒有盼望，只有那樣的人才會主動尋死……表姐有了她的孩子，就不會去尋死了。

我憋在胸中，憋了兩年多的這口氣，總算——吐出來了。

“我打算離開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