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她都扭臉朝院門口看去，國師府里帶來的丫鬟、隨從正擋在門口。

反倒是阮家的仆婢們都有些手足無措，一臉忐忑茫然。

我皺眉細聽了聽，“是我爹？”

“這是在我阮家，你們還有沒有王法了？！滾到一邊去！我的家！憑什么不叫我進去！”

果然是他的聲音，聽這語氣，他氣得不輕。

他不是正與我師父在廳堂里聊天嗎，怎么忽然過來正院了？

我看了“那女人”一眼，“你最好把頭低的深一點，別叫他把你當做妖魔鬼怪，再給滅了。”

她低下頭，未曾反駁我。

驚鴻看鬧鬧騰騰的實在不像話，正欲上前勸阻，誰知他還沒走到門口，國師府的仆婢竟被一腳給踹進了院子，跌在地上，滾了一身的塵土，狼狽極了。

驚鴻立時瞪大了眼睛，如今還有人膽敢和樓府的人動手？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驚鴻的脾氣我是知道的，他眼睛那么一瞪，我就猜到，他必是要動手了。

果不其然，還沒等我爹再一腳踹上另一個仆婢，他就飛身上前，一把拉開那仆婢，抬起一腳踢在我爹的腳面上。

兩人這么對上，叫院子里的人都大吃了一驚。

阮府的仆從們更是嚇得大叫，“老爺！那是國師府的人！”“那是小姐的丫鬟！”

我爹這會兒跟瘋了一樣，他哪里還顧得上驚鴻是“丫鬟”，他剛剛抬腳踹的也是女子呢。

便是他曉得驚鴻在我師父面前，身份不一般，我爹這會兒也不忍了。我不懂功夫，卻也能看出，他招招式式都狠厲至極，若不是驚鴻功夫了得，只怕他一拳就能要了人的命。

“怎么說打就打起來了呢？這是、這是什么情況啊？”綠蘿不敢置信，瞠目結舌的看著。

玲瓏曉是比她穩重，這會兒也急的攥住了雙手，“莫不是……大人這會兒走了？不在府上了？”

我深以為然的點點頭，估摸是吧，師父若在，我爹還敢動手……那他怕是不想要命了。

可他這抽風也是抽的奇怪，他就不怕我回去告狀嗎？還是他想著干脆把我們一眾人都結果在這阮府內院之中……大家同歸于盡？

我眼角抽了抽，眼皮跟著跳。

外頭的喧鬧聲似乎太大了，西廂房里的人被驚動了，突然一陣哇哇大哭的聲音，沖破門窗，傳了出來。

院子里的人皆是一愣，朝西廂看了一眼，我爹更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渾身的毛都炸了，驚鴻竟有些不是對手了。

這真是叫我大開眼界！震驚不已！

我爹，他竟然這么厲害嗎？連驚鴻都打不過他？

我在糾結這兩人誰的功夫更高一籌的時候，西廂的門吱呀一聲，從里頭拉開。

有位年老的嬤嬤，抱著一個小小的襁褓沖了出來，噗通跪在我兩三步以外。

她一面抱著孩子，一面咚咚的朝我磕頭。

把我驚得，趕緊捂了自己的肚子，連退三步……這是來的哪一出？別嚇壞我肚子里的孩子呀！

“小姐饒命！小姐饒命！小兒可憐，他還不足三個月，不能早早沒了娘啊……小姐憐憫……”那婆子也是實誠，竟砰砰的在青石路面上，把自己的額頭磕破，青磚上沾著血紅之色，她腦門兒上更是一片鮮紅。

“攔住她……”我顫聲說道。

玲瓏和綠蘿忙上前要架她起來，她卻固執，“小姐饒命，放過姨娘吧，老奴替她去死……放過姨娘吧，她是個可憐人，她沒有歹心啊……”

我錯愕的看著綠蘿。

綠蘿這丫頭心軟，這會兒竟紅了眼眶，眼睛里還蓄了淚，“小姐，這是白姨娘的嬤嬤，她懷里的，是白姨娘的孩子……也就是……您弟弟……”

最后一句話，她說的特別小聲。

廢話，這不用她說，我也看出來了。

綠蘿卻猛地想起什么似得，“哦，對了，她是白姨娘在外頭時候的嬤嬤，婢子與小姐說過呀，那個年邁耳背的嬤嬤，不知您還記得不？”

我點了點頭，略有些印象吧，綠蘿說把白蘭接到我的一處小宅子里的時候，白蘭留了個耳背的嬤嬤在老院子里等著。

我那會兒還以為是爹爹給她請的嬤嬤，如今看來，更像是她一直相依為命的婆子。

“你起來，”知道她耳背，我不由提高了音調，“白姨娘并不在我手里，您把頭磕破了，我也沒法兒呀！”

婆子抱著孩子，哭泣不止。

她懷里的孩子更是嚎啕大哭，受了驚一般。孩子中氣十足，這么哭起來，撕心裂肺，嘹亮的聲音直沖云霄。

我離得不遠，被震的耳朵都有些嗡嗡的疼。

“那女人”卻忽然上前，伸手輕拍了拍襁褓，口中還細語著什么。

說來也奇怪，那孩子并不認得她，以前也從未見過，竟在她的輕拍和哄勸之下，哭聲小了下去。

哇哇的更像是在撒嬌，傾訴委屈。

我皺眉看著那女人的背影……或許，真是我對她防備過甚了？不是說，孩子的心是最透亮的嗎，說孩子雖什么都不懂，卻憑直覺也能分辨好人與壞人？

我正思量，眼前卻有光影猛然一晃。

未等我反應過來，那女人已經被一掌拍開，連退數步，噗通跌在地上，臉上圍著的紗巾也被打落，飄忽掉在一旁。

而大力推她那人，并沒看她，先抱過嬤嬤懷里的孩子，在懷中小心翼翼的搖了搖，“不哭，不哭，我兒不哭，爹爹在呢，沒有惡人能害你……”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溫柔。

我不禁想笑……這真是太可笑了。原來經常打罵我的爹爹，他竟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我以為他的手只會握刀劍棍棒，原來他也會如此小心翼翼的抱著襁褓中的孩子……

我側臉朝院門口看去，卻見驚鴻胸前印著個大腳印子，他如女子一般白皙的小臉兒上盡是不甘羞憤，嘴角還有血跡……他輸了啊？他打不過我爹？

我的天！我以為在外人面前就是慫包的爹爹，他竟然功夫如此了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