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早了,別理我,快些睡吧!”聽聞他有動靜,我立即說道,惟恐他再靠近我。
師父沒做聲。
我固執(zhí)的閉上眼,“你們說的我都不信,我只信我自己眼睛看到的。誰若再勸我,叫我相信她是我娘,我就……我就與他勢不兩立!”
師父一直沉默,也一動不動。
床榻上安靜的似乎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分明兩個人的床,分明剛剛還溫暖無比……眨眼之間,我覺得自己孤單極了。像是流落孤島,像是一葉浮萍……
有熱乎乎的水從我鬢角滑入發(fā)間,又滑落到枕囊上。
我抬手抹了一把,暗罵自己沒出息,一個冒牌的女人、一個糊涂的師父……有什么值得我傷心的?
次日一早,我在嚶嚶的哭聲中醒來。心里暗暗賭氣,誰大清早的不好好做自己的事兒,蹲在我門前哭什么?
我側(cè)耳細(xì)聽,門外窗外,卻一絲聲音也無……這就奇怪了,莫不是我大清早的就犯了癔癥嗎?
我一扭臉兒,濕漉漉的枕囊蹭了我滿臉,我立時大吃一驚,抬手去摸我腦袋底下的枕囊……可不真是濕了一大片么!
莫非那吵醒我的嚶嚶哭聲……不是旁人,正是我自己在夢里的哭泣?
我長吁了一口氣,抬手摸了摸額頭,我會不會是燒了?病了?傻了?
“上無高堂要孝敬,既不用早起去敬茶,也不必晨昏定省,更沒有刁鉆的婆婆刁難……我這日子過得,怕是連宮里的娘娘們都要羨慕了吧?便是天下的女人們都要哭,我也不該哭……”我嘀嘀咕咕的對自己說。
自然,床上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師父向來喜歡早起,便是休沐的日子,他也不睡懶覺。
今日圣上放了他的假,不需他去上朝,他怕是已經(jīng)去了書房吧?
我又在床上懶了一會,還在為自己夢里哭的事兒生著氣。肚子卻不依不饒的叫喚起來,孕婦不頂餓,這話是真的。
我只好從床上爬起來,心里的別扭還沒消,喊綠蘿和玲瓏進(jìn)來伺候的聲音,都透著有氣無力。
“小姐醒啦?”綠蘿推門。
“都說了要改口了,往后是夫人……”
“我是小姐的陪嫁呀,陪嫁可以一輩子叫小姐,你不曉得嘛?”
“曉得是曉得,可叫夫人不是更親嗎?何必一家人喊成兩家人似得……”
“玲瓏你就是太較真兒……”
兩個丫鬟還沒進(jìn)門,就在門口爭執(zhí)起來。
我輕哼一聲,如何不懂,她們這是故意爭給我聽呢。綠蘿性子倔,玲瓏才不會與她一般見識,這話是提醒我呢。只是我不明白,她們究竟是在暗示我與師父關(guān)系已經(jīng)不同往昔……還是我與那個來路不明的女人?
“進(jìn)來!”我朝外厲喝一聲。
兩個丫鬟立即不再爭執(zhí),低著頭就進(jìn)來了。
“師父去哪兒了?”我皺了皺眉,“那個女人呢?”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玲瓏先開口,“大人去了書房,說夫人用飯的時候,可以請他回來。那……她在客房,還未曾出來院子,夫人要請她過來嗎?”
“請她過來作甚?讓我倒胃口吃不下飯嗎?”我惡狠狠的等著玲瓏,平日里看她聽“玲瓏剔透”的,今日在么這么憨?
“也不用請師父回來了,把早膳送去書房一份,我餓了,現(xiàn)在就擺飯,免得等來等去!”我把被子一掀,赤腳下了床。
玲瓏想勸什么,倒是綠蘿沖她連連搖頭。
還是綠蘿了解我,這會兒的我,無論好話歹話,乃是一句也聽不進(jìn)去的,便是心里知道是為我好,但情緒上仍舊接受不了……便是她勸我先穿鞋子再下地,只怕我也得把她給罵上一頓。
兩個丫鬟悶聲不吭的服侍我梳洗穿衣。
待我穿戴好,早膳也已經(jīng)豐富的擺了一桌子,我誰也沒等等,更不叫她們請師父回來,兀自拿著筷子就開始用飯。
我化憤懣為食欲,愣是比平日里多吃了一大碗。
“我撐了,要遛食,你們都跟遠(yuǎn)些,別打攪我。”漱了口,帕子一扔,我蠻橫說道。
平日里的我不是這樣的,我待丫鬟們很親切柔和,幾乎不曾高聲與她們說話。
現(xiàn)在的我,不知她們是怎么看的……我自己都覺得有點兒討厭。
我攥著手,另一只手撫著肚子,眉頭皺的松不開,鬼使神差的……我竟走到了客房院子外頭。
國師府的客房也有好幾處,其實我不知道師父把“那個女人”安置在何處。我也沒想過要來見她,憑什么我要來見她,她又不是我娘!
可腳像不聽使喚似得,奔著那個清幽僻靜的客房就去了。
這客房外頭有一片小池塘,栽了好些的荷花,還未到盛夏時節(jié),沒有荷花,倒是有不少的蜻蜓繞著荷葉起起落落。
繞過荷花池,還沒跨進(jìn)客房院子,就聽見里頭有人的說話聲。
“我只想去看看……許多年沒有見過了……”
“我不會惹事,也不會與任何人說話……”
“不能進(jìn)去,那乘著馬車,在院子外頭看看……成么?”
只聽到那個女人自己一個人的說話聲,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她是瘋了么?自己在院子里說什么話?
我探頭朝院子里頭看,這么一看,恍然大悟……她不是一個人,她對面站著瘦長的驚鴻呢。
驚鴻不說話,只是繃著臉抿著唇,一再搖頭。
“她這是想去哪兒呢?剛被帶回來就不老實啊?”我嘀咕道。
“她想去阮家。”
冷不丁的,一個聲音從我背后冒出來,嚇了我一跳。
我回頭一看,抬手給了他一拳頭,“走路沒聲的嗎,嚇?biāo)牢伊耍 ?
阿旭撓頭,嘿嘿一笑,“我跟國師練了草上飛,是沒聲啊。”
“你……”我撇撇嘴,“你說她想去阮家?去阮家干什么?”
“她說那兒曾是她的家,是承載了她和你所有回憶的地方,她想和你一起回去,讓你想起你們的過往……”阿旭撓頭說著。
我心中一頓,臉也僵了一瞬,但一股無名之火,頓時在我心里竄起來,“我從來不曾忘了過往,過往的歡笑,過往的淚水,我記得清清楚楚……哪怕她忘了的,我也都記著呢!只是,那是我一個人的回憶,與她有什么關(guān)系?她不過是個冒牌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