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告訴太多人，只派個穩妥的悄悄請袁氏來就是了。她是我舅母，就當是來看我，借著我攀國師府的高枝兒，想來也沒人懷疑。”我說。

玲瓏連連點頭，“那不叫旁人去了，還是婢子自己去一趟。”

我就喜歡玲瓏的體貼細心，且我還有些想念秋意了，秋意與玲瓏很有些默契，一個謹慎寡言，一個溫柔細膩……只可惜秋意如今已經被送去了莊子上，如今怕是正做著粗活呢吧？

玲瓏沒有耽擱，我院子里的事兒她都安排妥當，便叫人備了車，悄悄往楊家去了。

我琢磨著舅母得了暗示，明日前晌也就該來了。

哪知她比我想的還要著急，玲瓏從楊家回來還不到半個時辰，晌午飯還沒擺，舅母袁氏就上門了。

她還堪堪帶了輛大車的禮物，這“攀親戚”攀得也是夠像了。

旁的禮物直接就給抬到庫房去了，唯獨有一口紫檀木的箱子，被搬到了花廳。

袁氏竟不是一個人來的，她還帶了楊家老夫人，我的外祖母一起來……此時外祖母正坐在椅子上，兩只手護犢子一般，緊緊的按在那口紫檀木的箱子上頭。

我錯愕的看了袁氏一眼，“舅母來了？”

舅母慌忙起身，疾步向我迎來，她目光急切的快把我給燒著了。

“外祖母今日精神好，也出來走走啊？”我笑看著老太太，福身對老太太行禮。

只是我蹲的不夠低，略微施禮就忙起身了，倒不是我不尊重老太太，或是欺負老太太糊涂了……實在是國師府的營養太好了，我的肚子過了頭三個月，就長得飛快……我怕蹲的低了，再給這些見過豬跑也吃過豬肉的過來人……看出點兒什么來。

外祖母聽聞我喊她，根本沒搭理我，仍舊抱著她那口檀木箱子，護的緊緊的。

袁氏頗為歉疚的拉著我的手，低聲說道，“府上丫鬟去傳話的時候，恰老夫人就在我房中。我只當她聽不懂，也沒叫人送她回去……哪里知道這邊丫鬟一走，那邊她就起身回了自己院子。我以為她是回去歇著，可誰知她抱著一口箱子，硬要同來國師府……”

聞言我不由更加詫異的看了看那口檀木箱子，看起來箱子的質地做工都是極好的。

只是還沒有細看，不知細節處理的怎樣，我原以為這必是最貴重的禮物，是舅母親自給我備的，原來竟是外祖母的東西。

“無妨……”

“真是對不住，若不是我心里太著急，實在應該先安撫了老夫人，再來登門……可，可你不知道……我真是一刻，一刻也不想多等了，我兒……我兒是個命苦的……”袁氏說著就要哭起來。

眼淚已經滑出了她的眼眶，母親都是這般心疼自己的兒女吧，她當初得知表姐要去東宮為妾的時候，就急的病倒了，如今東宮倒了，太子逃匿……她切切愛著表姐的心，如同被刀子剜著一樣疼吧。

“您先去看看表姐吧，我陪外祖母說會兒話。”我握了握舅母的手，叫玲瓏給她帶路。

舅母抹著眼淚，連連與我道謝。其實她不用謝我，若是她能安慰了表姐，我恨不得謝謝她呢。

一直眼神混沌，看起來糊糊涂涂的外祖母，在袁氏一走，就立時清明起來。

她轉過臉，深深看我一眼。

倒不是說她清醒了，不糊涂了，只是看她混沌的眼目里，突然有了焦距，甚至有了點光亮。

“你要嫁給樓氏了嗎？”她忽然開口，用略有些別扭的中原話問我。

在我小的時候，并不覺得祖母的中原話與我們有什么不同，那會兒我只曉得她是南方人，所以口音會和平城人有些不同。如今我卻知道，她其實是樓蘭人……便越聽越覺得她發音古怪了。

“外祖母說什么呢？”我臉上一熱，但對著個糊涂的老太太也沒什么好緊張的，“綠蘿別走，其他人都門外候著吧。”

外祖母有時候，會有一定的攻擊性，雖說傷害不大，但我不敢叫綠蘿也出去。

“這里是樓府，你在這里長住。”老太太說著話，竟朝我的肚子瞟了一眼，嚇得我趕緊側了側身。惟恐人老成精，她再看出點兒什么來。如今我穿的衣服愈發的寬松，身邊不知情的人，也只會當我是吃胖了吧？

“嫁給樓氏好，該嫁！”外祖母說著，枯干滿是皺紋的手立即去摸那箱子的鎖，“我老婆子沒什么能送給你的，我虧欠你娘的，也還不清了……如今唯有這寶貝還放的好好的，今日就送給你。”

寶貝？外祖母糊涂的連人都不認得了，竟還藏的有寶貝嗎？

不僅我好奇，連綠蘿都伸長了脖子，往那箱子里看。

我心里估摸著，要是幾個放的長了毛的瓜果，那才叫人哭笑不得呢……人老糊涂了，什么都能當寶貝放起來，她舍不得吃的，舍不得穿的，都是可以傳給后人的“寶貝”。

只是她竟沒有給楊家的子女，反而如此大費周折的帶來國師府給我……我心里是特別感動的。

真的，我都想好了，即便是幾根長了毛的胡瓜，我也會視若珍寶的收起來，好叫老太太安心。

唰的，她猛的掀開蓋子。

那紫檀木的蓋子頗有些重，她身子一踉蹌，跌坐回了椅子上，“喏，給你的。”

“呀——”綠蘿禁不住掩口驚叫。

箱子里燦爛的華彩，叫我也看直了眼。

朱紅的嫁衣，紅的鮮艷。錦緞之上更是綴了五光十色的寶石，有些寶石沒有顏色，卻又許多的切面棱角，透亮透亮的，折射著天光映出五顏六色的光澤來，美的叫人炫目。

我呆呆的有些不能回神，伸手偷偷掐了自己一把……這是夢吧？

疼……疼得我一個激靈，忙伸手要合上那箱子蓋，“外祖母這……這是哪里來的嫁衣？”

打眼一瞟，甚至還沒有全然抖開，我卻覺得這嫁衣的華美程度，已然超過了西城公主的嫁衣……她出嫁當天我雖然沒去，可先前師父曾給我看過繡衣坊給她出的圖。

能比魏國公主出嫁的嫁衣還要華美的衣服……這絕對絕對是個寶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