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種名聲,可都不好聽吶!”我嘖了一聲,不由更是心疼表姐。
她卻不以為意的笑了,“真是讓你們為我費心了……”
她說的平淡,卻是恭恭敬敬的朝驚鴻欠身致意,名聲什么的,這會兒她大概也沒有心思去顧慮了吧。
“哦,是了是了,那個孩子!”我猛地想起來,“那個孩子怎么樣?若是可能,也把他抱來國師府吧?”
表姐的孩子一直都是皇后撫養著,如今表姐已經脫險,如果能把她的孩子抱來給她,那她這悲苦的人生或許還能重新看到璀璨的陽光。
果然,表姐的呼吸立時就加快了不要,她按在我腿上的手也猛地握緊,差點把我的肉都給揪疼了。
驚鴻無奈的斜了我一眼,起身闊步離開。
也不知他沖誰撒氣,竟把門框摔的咣當一聲巨響。
驚得表姐臉色都白了白。
“他就這個脾氣,嘴硬心軟,表姐不用搭理他。”我撫著表姐的長發,“你安心在這里住著,國師府院子大,豈能少你一個住處?等我師父回來了,我再問問他孩子的事情……從今往后呀,你別再跟我說什么客氣話,你就是我親姐姐,成嗎?”
“阿瑜……”
“我最不耐煩聽你說牽累不牽累,若要論起來,一開始就是我連累了你,叫你原本可以平平順順的生活,遭了這么多的患難。你若不肯與我做親姐妹,就是還記恨我當初……”
“阿瑜,好妹妹!”表姐抬手捂住我的嘴,兩行清淚順著她的臉就滑了下來,也不知她是傷心,還是其他感慨。
如今我們最牽掛的人,卻是站在了對立面。
破曉的曙光照亮了院子,第二陣,第三陣的晨鼓傳來,輕快的鼓點喚醒了沉悶的平城,也激起了我心底的希望……我心愈發輕快,也愈發不能體會她心里的悲苦。即便我在怎么拉著她的手,卻也不能說“感同身受”。
與其她看著我想哭不能哭,我看著她想笑不能笑……相互都這么別扭,不如各自收拾整理自己的情緒。
“阿瑜,我想……”“表姐,你要不先去……”
我倆同時開口,卻又一起打住話音。
這份默契似乎還在呢?當初我在楊家住的時候,我們就常常如此,那會兒總會相視一笑,滾做一團……只是那會兒我們都還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如今卻一個已經做了母親,一個也將要為人母,歷經了世事滄桑,心都千瘡百孔。
彼此對視一眼,都只是咧嘴干笑。
“表姐熬了這么久,定也累了,我叫綠蘿帶你去休息。你什么都別想,只管安心住著。我會想辦法叫舅母知道你平安。若有機會,也能叫你們母女相見。”我先開了口,緩緩與她說道。
表姐點點頭,喚了周嬤嬤進來,跟著綠蘿去了偏遠些的葳蕤院。
我一直在煎熬之中等了許久許久,真是等的花都枯萎了,一直候到了宮亂平定的次日黃昏,師父才從宮里回來。
且先回來的還不是他,是他身邊的宿衛。回來告知府上人,叫給師父準備沐浴的溫湯,準備清淡的飯食……我聞言正邁著步子要去前院兒迎他,腳下都微微一踉蹌。
“他這是兩三日都只顧打仗,飯都沒吃嗎?”我有些驚訝,但一面叫人去準備,一面又邁著步子往前院兒去。
為了能更早些看到他,我沒等在垂花門,而是徑直去了國師府的大門口。
正門敞開,我就站在高門闊宇的門廊下頭,倚著朱紅的門柱子,極目遠眺,望夫石大概就是我這模樣吧。
這會兒我也顧不上矜持不矜持了,國師府誰人不知道我與師父的關系?莫說府上的人了,師父與我并肩攜手在宮宴上走了那么一遭,早就坐實了我和他“不清不楚”的關系。
也練就的我臉皮越來越厚,點著腳尖,扶著門柱,生怕我不是第一個看見他凱旋的人。
遠遠的聽得馬蹄聲,也瞧見街面之上煙塵滾滾。
雖說宮亂已經平定,但百姓和官僚的家眷們都還縮在各家各院之內,沒事兒不敢冒頭,街上沒什么人影,那一行人馬疾馳的飛快。
夕陽的余暉,把煙塵都涂抹成了一片橙紅的顏色。
我的心砰砰跳得厲害,比大鼓聲傳來的時候,心跳還要急。我的一只手也不由撫上了肚子,暗暗說道,“你爹爹,終于回來了……”
待那一行人跑的近了,我不由大吃一驚,為首的那個人——他竟沒有帶面具!
他的銀面具,總是老遠都能叫人看見亮光,此時有夕陽西下,他的臉上必然如同沐浴著圣光一樣明亮……可是沒有!煙塵之下,只見他一張臉格外的凈白……
“吁——”遠遠的,眾人便跟著他,紛紛勒停了馬。
分明立著府門前還有幾丈遠的距離,他卻已經棄了韁繩,翻身下馬,闊步向我走來。
離得近了,不但能看清楚他白皙的皮膚,如鐫刻的五官,甚至連他眼中的沉靜都能看的分明了。
他碧色的眸子都染上了夕陽的暖光,他平靜的臉上竟沒有一絲得意,只是恬淡如常。
若不是他眼中布滿了猩紅的血絲,他潔白無瑕的衣裳,已經成了灰撲撲皺巴巴的樣子,我真難相信,他是在宮亂中熬了三天兩宿的人!他也太平靜如常了,這是剛剛扶持了平陽王登上皇位的輔國大臣嗎?
“瑾瑜。”他上前,一把拉住我的手。
他手掌溫熱,掌心干燥舒服。我的手卻很涼,又涼又抖。
“師父,師父……師父!”我張嘴想問他,問他這幾日是怎么挨過來的,問他好不好,可有受傷,一切可還順利?
可是一張嘴,除了喃喃的呼喚他,我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夠了夠了……我心底有個聲音在無比感激的說,只要看見他,見他這么平平安安的回來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