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琢磨日后出門,第一要務是防身。師父忽而摸著我的頭道,“西城公主出嫁,原本定了平陽王去送嫁,因為襄陽王不告而別,叫太子生了防備,借故留下了平陽王。”
“嗯?”我不明白師父想說什么,狐疑的抬頭看他。
平陽王不離京,不去封地,這正是我希望看到的呀,我當初還勸了他別走呢。
原想著元奚是不用勸的,哪曾想……
“瑾瑜思慮少了一層啊,”師父溫和的朝我笑,循循善誘的聲音,像是在給我講解針法病理,“其實平陽王去往封地,襄陽王困在京中,才是最穩定的局面。”
“師父在說什么?”我只覺耳朵里嗡的一聲,渾身的血都沖上了腦門兒。
“因為平陽王徒有賢名,并無兵權,也不曾領兵作戰。他若去了封地,想要在封地上招兵買馬,培植自己的勢力,少則五七年,多則數十年,方能成氣候。”師父勾了勾嘴角,湖水一般的眼眸含著笑,瀲滟生光,“可是留他在京,就好似養虎在身邊一般。”
我看著師父,不知不覺間,聲音都打了顫,“所以襄陽王是恰恰相反的,他在軍中有好些生死之交,許多大將對他有惺惺相惜之情,他又擅長帶兵打仗……把他這樣的人困在京城才是蛟龍困淺灘。讓他去了封地,無疑是放虎歸山?”
師父憐愛的摸著我的發,微微頷首,“然也。”
讓我心驚的卻并非他講的局勢……局勢再怎么危急,不如被人全然看穿了自己危險。
他與我說這么一番話,是表明他對我的心思心知肚明嗎?他知道我要做什么?他知道我想破壞他的計劃,他知道我不想讓他報復魏國?
“師……師父。”我甚至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視線僅落在他領口的銀線回字紋上。
師父輕笑一聲,握住我的手,“手怎么這么冷?屋里不夠暖和么?”
我連忙搖頭,屋里燒著地龍,不遠處擺著無煙的金絲炭盆,我手邊還放著兩只熱乎乎的湯婆子……
“我只是有些心驚這樣的局面而已,如此……怕是魏國日后不太平啊。我不希望我們的孩子出生在亂世之中。”我垂著眼睛說道。
“你放心,有我在,必會守護好你們母子。”師父緩緩在我耳邊說道。
“那魏國呢?”我猛地抬眼看他。
他靜默片刻,神情嚴肅,“自有天道。”
他語氣太認真,我反倒不知該如何往下接話。
彼此沉默了片刻,我咧嘴笑了笑,“不管發生什么是,總有師父在前呢,我倒是杞人憂天了。”
師父看著我,笑而不語。
我總覺得他笑的意味深長,我岔開話題道,“我明日或后日,要回阮家一趟,有些事情還是辦了心里才安生。師父,你就允了我再出門一趟吧!”
我搖晃著他的胳膊,使盡渾身解數的撒嬌耍賴。
他表情享受的看了我好一陣子,這才慢吞吞點頭,“為師沒說不能去呀。”
呵……感情是故意戲弄我呢!
我雖負氣,更多的是期盼,心里若放著個問題得不到解答,就好似一個小鉤子,時不時的勾一下、撩一下,叫心不得安寧。
乙渾給我那根腰帶時的表情,總在我面前揮之不去,他的眼神里似乎藏著一個與我相關的大秘密。
次日師父去上朝的時候,我便按捺不住自己,興師動眾的往阮家去了。
師父品階高,遂每日都要上朝面見圣上。
而像我爹這樣的武將,每五日上朝面圣一次也就是了,有時這面圣還會被圣上免了。
我已經叫驚鴻打聽了,爹爹今日未去兵營,應當休沐在家。
國師府的車架浩浩蕩蕩行駛到阮府門前,綠蘿掀開車窗簾子,朝外喊了一聲,“小姐回來了,還不趕緊開門相迎?”
門房驚得一愣,交頭接耳好一陣子,這才去開了能容馬車通行的側門。
我是有多久沒有回來過了?回來一趟竟叫他們如此吃驚。
我與師父……在外人眼中,只是師徒。我還沒出嫁呢,怎么說也是阮家的正牌小姐。
門房斷然沒有把我攔在府外的道理,更何況我乘坐的乃是國師府的車架,身后隨從也盡是國師府的人。
驚鴻,綠蘿,阿旭皆陪在我左右。
綠蘿率先跳下車,又回過頭伸手扶我。
阿旭在馬車另一邊,掀著馬車簾子。
我舉目瞧見這熟悉的影壁,院落里熟悉的景致,一時間竟有些恍惚,好似真是隔了一輩子沒回來過似得。
還記得許久許久以前,我被乙氏堵在這里,看阮博宇耍猴一般與我撕打……
我不由呵的冷笑一聲。
“小姐?”綠蘿擔憂的看了我一眼,握在我胳膊上的手也微微用力。
我朝她笑了笑,“人難免思舊,我沒事。”
綠蘿點點頭,扶著我踩著馬凳下來,她在我耳邊小聲說,“以前只聽小姐念書上說,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如今切實感受到了!不曉得小姐心里作何想法,婢子卻是覺得揚眉吐氣,倘若乙氏識趣,不來挑事兒也就罷了。婢子倒盼著她不識趣,也好把以往受她的氣都還給她!”
綠蘿說完,還齜了齜牙,如同一只要反撲的小獸。
逗得我忍俊不禁。
府上管家不知何時換了新的,原來那個是乙氏的遠親,如今這個倒是面生的緊。
我不認得他,不妨礙他認識我,“小姐里面請,您是要回您的菡萏院小住呢?還是在府上各處看看?”
“菡萏院還給我留著嗎?”我驚異問道。
面生的管家立即躬身,“小姐這真是玩笑話,您還沒出嫁呢,您的院子豈能不給您留著?老爺倒是說過叫小公子搬去住,畢竟如今小公子年紀漸漸大了,日后也得考慮娶妻之事。是小公子一口回絕了,小公子說如今正是求學的年紀,他多半時間不在府上,占著大院子也是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