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壓低了聲音說話。
如今已經(jīng)不那么憨傻的阿旭，也跟著低聲回答。
我連連點頭，“那我們倆就一起冒個險……”
待我行完第二遍針，再為郭老太爺搭脈，發(fā)覺他脈象已比適才穩(wěn)健好些，我對那冒險的想法便更是躍躍欲試了。
郭大老爺恰帶著小廝，奉著煎好的藥來。
作為藥引子的一碗公雞血，就放在漆盤上，白玉的碗沿上沾著血色，紅的刺目。
“都放著，我來喂老太爺服下，你們都候在門外，阿旭留下陪我即可。”我學(xué)著師父沉靜如水的樣子，不動聲色的說道。
郭大老爺以及那伺候的小廝都有些猶豫，郭大夫人卻已經(jīng)對我深信不疑。她進得里間，把郭大老爺拽了出去，小廝便也只得跟出門去。
吱呀一聲門響，屋子里只剩下我和阿旭，以及尚在昏睡的郭老太爺。
“匕首。”我把一碗公雞血倒掉，目光興奮的看著阿旭。
他從身上摸出一把烏沉沉的匕首，不待我吩咐，便自己動手割在手臂上。
鮮紅的血汩汩冒出，我生怕浪費了一滴，兩手捧著碗接著。
眼看那么深的傷口，若換做我身上，必要流滿一碗，也未必能止住。
可阿旭的血，如赤金般寶貴，流了一碗底，都無需人壓脈，血已自行止住了。
再看他傷口，卻以開始有愈合跡象。
見他拿著匕首還要動手，我剛忙按住他，“過猶不及！”
他幫我扶起郭老太爺，我把冒著腥味的血，灌進老太爺嘴里，再灌那一晚湯藥。
灌血的時候他十分配合，人雖不清醒，喉嚨卻自覺一動一動的往下吞咽。到了這苦味濃郁的湯藥，他就不肯配合了，我把勺子塞進去，他就用舌頭往外頂，灌進去的藥汁也往外吐。
弄得我滿頭大汗，不得不用指頭尖，戳他頸下穴位，逼他吞咽，這才把一碗藥給灌完了。
且還不敢將他平放，惟恐他再把藥吐出來。
叫阿旭給他扶背順氣，帶聽到他噯氣之后，才將他放平了。
我抹了抹頭上細(xì)汗，“叫他們進來吧，折騰一夜，天都要亮了。”
郭大老爺幾乎是跑進來的，瞧見床榻上的老爺子，他不由揉了揉眼睛，“是我眼花了么？我怎么覺得家父的氣色似乎已經(jīng)紅潤許多了呢？”
我看老爺子臉色也不那么蠟黃了，但自夸的話，還是不說吧。
我微微點了點頭，“我回去補個覺，下晌再來看老太爺。有什么情況，也可隨時去尋我。”
郭大老爺連連朝我作揖，一直把我送到了二門外，送上了馬車。
他知曉我?guī)煾妇驮谲嚴(yán)镒�朝馬車作揖，口中絮絮感謝我?guī)煾浮?
他不了解我?guī)煾福規(guī)煾缸畈荒蜔┻@些，一點面子沒留，冷笑一聲道，“謝我做什么？我早說了不來往就是不來往，今晚我只是守護我這頑劣的徒兒，免得她再被人欺負(fù)。與你何干？”
他說完催促車夫一聲，揚長而去。
我原本覺得自己神采奕奕，興奮至極，便是熬過凌晨，熬到下晌也不會困。
誰知竟還沒到府上，在師父懷里，我就沉沉的睡了過去。后來如何被師父抱回屋子，抱到床上我都全然沒有印象了。也不知究竟是因為他懷里太過安逸，叫人放松。還是因為孕婦真是不同了，得分出好些精力，以養(yǎng)育腹中那個小小的生命。
我竟一覺從天不亮睡到了天黑，整個白日都被我睡了過去。
不知我究竟是夢中驚醒，還是餓醒的，我直起身子時，廊外都掛了燈籠了。
有幾個小丫鬟在廊外低聲說笑，歡快的聲音如同鈴鐺一般清脆悅耳。
我聽得綠蘿也在同她們說笑，便揚聲喚她，“綠蘿。”
玲瓏與綠蘿一起進來，兩人均笑得跟朵花兒似得，還沒到過年，兩個女孩子臉上的喜氣如同過年。
“有什么高興事兒？”我一面穿衣起身，一面問道，“郭家可派人來了？老太爺情況怎樣？”
“哈！小姐不知道！”綠蘿興奮的張嘴就笑起來，“如今您的名頭可大了！京都傳遍了呢！”
嗯？
我還有些恍惚，皺眉看她。
“還沒到晌午，郭家就來了一大幫子人，郭家大老爺站前頭，后頭全是他們家嫡出的子侄，烏壓壓的全是有頭有臉的人。”綠蘿說起話來，不免夸張，眉飛色舞，“一個個激動的，跟封官加爵了似得，若不是國師府的護衛(wèi)威武，他們簡直要沖進來！”
“啊？”我大吃一驚，這陣勢……莫非郭老太爺不好了？
玲瓏聽她說話，不免著急，看我擔(dān)憂，她趕緊說道，“他們是來答謝小姐的，聽說今晨雞鳴時分，郭老太爺就醒了，不但紅光滿面，且還中氣十足，吃了一大碗粥呢。與前一日氣息奄奄，好似隨時要撒手人寰的樣子，判若兩人呀！”
“一開始郭家人還以為是什么回光返照，驚得請了好些大夫上門。”綠蘿搶著說，“大夫們看過了，都覺不可思議，說郭老太爺脈象洪大有力，不是回光返照。老太爺還把子侄們罵了一頓，他們這才帶著厚禮，登門道謝。”
我長舒了一口氣，比我預(yù)想的情況還要好。
我知道他會醒，估摸這時間是在這時候后，或是明早。可他竟前晌就醒了，且元氣恢復(fù)的那么快……這可不是我的功勞，乃是他郭家的“鴻運”，被他們視為累贅的阿旭的功勞。
不過這功勞，還是叫我冒領(lǐng)了吧。我不打算把阿旭這奇能告訴任何人。
“他們?nèi)四兀繘]到晌午就來了，這會兒都晚飯時候了。”我穿好衣裳，肚子里就是咕嚕嚕一陣叫。
綠蘿噗嗤一笑，“還在門外站著呢，大人不叫他們進門，也不收他們的禮。他們不敢回去，就在門口當(dāng)門神呢。”
“原本他們忽然又請了好些大夫，就已經(jīng)把郭老太爺?shù)那闆r在平城傳開了，這會兒又那么多男丁站在咱們府門口，這消息哪兒還捂得住？這怕這會兒都傳到宮里去了！”玲瓏在一旁小聲說道。
人怕出名豬怕壯，若是師父還閉關(guān)那會兒，我指定不敢這么張揚。
可現(xiàn)在？我才不怕，名聲再響，也有師父在前頭頂著呢。
“愛等就叫他們等吧，我先填飽肚子才有力氣看病。”我沒等師父回來，自己先用了飯。
又磨蹭了一陣子，才帶著阿旭去見郭家的一眾男丁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