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若有本事叫他走,小姐自己去勸他,婢子可張不開這個嘴。”綠蘿嘻嘻一笑,側(cè)過身,不再正臉對我。
她探頭往外看了看,“都已經(jīng)裝好車了……呀!阿旭怎么和大人打起來了?!”
綠蘿驚呼一聲,提步就往外竄。
我也大吃一驚,提著裙擺,疾走向外,裙子好看雖好看,真是不如男裝方便!
待我走到門外之時,綠蘿已經(jīng)被國師府的侍衛(wèi)給架住了。
她踢騰著,卻全然沒辦法靠近。
只見一株碩大的菩提樹下,高壯如巨人一般的阿旭,與瘦削卻線條剛毅的師父打的火熱。
阿旭原本只是會蠻力,不懂招式。可他學得快,他能看出旁人招式里的路數(shù),很快就能學以致用,把旁人的變成自己的。
我從未看過師父真正的與人動手比劃,但我曉得他的功夫或許不在六皇子、乙渾等人之下。
阿旭愈戰(zhàn)愈勇,他能模仿師父的功夫動作,卻近不得師父的身。
師父一時踢在他肩頭,一時踢在他腿彎……忽前忽后,敏捷至極,卻更像是在逗弄阿旭,并沒有真的傷他。
阿旭像不曉得疼,并不躲避,只學著師父的招式不斷進攻,雖不得手,卻也不氣餒。
我只看個熱鬧,旁邊的侍衛(wèi)們卻是能看出門道,“好!”他們忽然喝彩一聲,臉上盡是興奮。也不知是在為誰喝彩。
我看場中的兩個人,誰也沒受傷,沒倒下呀?
師父卻忽然收勢站定,頷首道,“真是個武學奇才。”
阿旭撓頭憨笑,傻乎乎道,“你……教我,可行?”
什么?!
我聞言大吃一驚!他是要拜師嗎?跟隨我?guī)煾笇W武藝?
“我不收徒。”師父搖頭說著,忽而把目光落在我身上,“她除外。”
我心頭猛然一跳,臉都燙了起來。
院子里的目光,忽然間似乎都聚焦在了我身上,我正窘迫。
阿旭卻又傻笑,“我,跟著……她,是她的人!”
噗……咳咳,我被自己的口水給嗆了,咳嗽連連,咳得臉面發(fā)燙,呼吸不均。
綠蘿已經(jīng)被人放了下來,笑嘻嘻的給我拍背順氣,“阿旭還挺聰明的,還知道大樹底下好乘涼,抱了小姐的佛腳,國師大人不答應,也得答應了!”
師父笑睨了我一眼,當即點頭,“為她,可以破例。”
嗬……我一時覺得盯在我身上的目光,都愈發(fā)灼熱了幾分,像是要把我燒著似得。
師父定是故意的!他故意在這個時候,與阿旭動手,引得阿旭想跟他習武……我原本就不知道該如何讓阿旭離開我,這下……更不可能了!
阿旭似乎還有些畏懼師父,當初他死活不肯進師父的院子,叫師父給他看病。
這會兒他恭恭敬敬的朝師父深深稽首,算是行拜師學藝之禮。大禮行完,他腳下抹油的溜的遠遠的,叫我連與他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師父提步走來,他伸手想要牽我的手。
我四下一看,除了國師府的人,還有些僧人在院子里,幫忙收拾東西,這會兒眾人都看著呢……我立時把手背在身后。
他抓了個空,無奈的看了我一眼,“收拾好了,就上車吧。”
我點點頭,攥著綠蘿的手,硬把她拽上我乘坐的馬車。
綠蘿連連哀求,叫我放她下去,她可不想處在我和師父中間礙事,我沒松手。
師父上車時,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綠蘿趁我不防,猛地把自己的手拽出來,耗子一般溜下了馬車。
我哭笑不得的看著師父,“瞧瞧你把我身邊人,都嚇成什么樣了?”
“我看她不是怕我,而是知曉我疼你,不想在這里妨礙。”師父厚顏無恥的說道。
我輕輕的呸了一聲。
他卻伸手勾住我的下巴,低聲道,“我怎么覺得怕我的另有其人?嗯?是誰總想躲著我?”
我心頭一跳,不自覺的沉溺進他眸中深潭里,再無翻身之力。
馬車晃晃悠悠的朝京都駛?cè)ィ@一出一進的折騰,叫我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意,也愈發(fā)看清了我身邊這些人的心。
我以為我是個招惹禍事的掃把星,可沒曾想,總是被我連累的人卻還對我如此信賴忠誠。
由此可見……我做人也不是太失敗嘛,孤立無援,沒有一個知己好友的人,才是真可憐呢。
馬車上,我與師父對弈了三局,他等我落子的間隙,還順道看完了兩本書……可三局的結果都是以我慘敗收場。
“不玩兒了!”我把棋子一撥,“師父欺負人!”
他不由好笑的放下手中書冊,“怎么欺負你了?”
“你也不讓著我!”我皺眉瞪他,問得理直氣壯。
他微微一愣,“下棋前,不是都喜歡說,別讓著我,憑真本事較量么?”
“我可沒說這話,我是你徒兒,你就得讓著我,不然就是欺負我。你年長與我,又博學多識,竟在下棋這種事情上占我便宜!哼!”了解他吃軟不吃硬以后,我耍賴的本事見長。
他被我一番話說得無言,只好連連點頭,“再來一局,我讓著你。”
“許我悔棋?”
“許!”
“你要提前告訴我你的打算!”
“好。”
“你不能故意設我看不出的圈套,讓我往里掉!”
“行。”
……
有了這一番保證,我終于贏了一局。
師父無奈的直搖頭,我卻心頭一喜,棋局如此,人生豈不是亦如此嗎?
我能在下棋的時候耍賴悔棋,叫他讓著我。難道不能在生活里,也叫他順著我嗎?技不如人,我就換個方法……既算計不過他,那就用他的軟肋以攻心呀!
或許我這次從華嚴寺歸來,真的能尋到讓師父放棄仇恨,放棄報復的想法的呢!
贏得的這一盤“勝之不武”的棋局,反倒叫我燃起了斗志與希望。
我只覺自己望著師父的目光,都要燒起火來。
卻聽外頭的隨從道,“停車——大人,已經(jīng)到府上了。”
嗬,這一路好幾十里地,竟這么快呢!我還無所察覺,卻都已經(jīng)回到了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