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阿旭笑的沒心沒肺,像是一點兒感覺不到自己身上的傷痛似得。
郭大夫人卻是趴在床邊,哇得一聲,嚎哭起來。
我抬手想安慰她,想了想又放下手去,這一通哭,她也許已經忍了十多年了,叫她痛痛快快的哭一場吧。
“我沒照顧好你,對不起,阿旭。叫你受了這樣的傷,你怪我吧,怨我吧,恨我也成。”我低著頭,小聲說著。
阿旭抬起手,他手上的毛都燒沒了,幸得皮肉還是好好的。他拍拍我的肩,“不怨……阿瑜,你待我好……”
這傻大個兒!他惹哭了郭大夫人還不夠,現在又來惹我。他憨憨傻傻,說的特別慢,特別吃力的一句話,竟然瞬間叫我淚奔了……
“怪我,就怪我,是我不好,我待你不好,總是害你……你走吧,你跟郭大夫人走吧!你如今已經好了許多了,能聽懂旁人的話,也能說話……你會越來越好的。我把藥方子給郭夫人,你們……離我遠些把,免得總是被我煞到……”我哭得狼狽,涕淚橫流。
阿旭仍舊憨笑著,給我抹淚,“羞……大人還哭鼻子。”
郭大夫人噗的一聲,忍不住又哭又笑。
她輕輕拍了阿旭一下,“阿娘不也是大人嗎?”
阿旭呆了呆,“阿娘,不羞。”
郭大夫人又是抹淚,又是抿嘴笑,一時歡喜一時又發愁。
她拿了帕子給我,我也恰遞帕子給她。我倆拿著帕子的手都撞在了一起。
郭大夫人與我相視一眼,繃了片刻,又相視一笑。先前怨憤責怪的氣氛,似乎都被這一笑泯了恩仇了。
“郭家也不是遠離是非之地。”郭大夫人嘆了口氣,“今日的事,說不定就是郭家某些人的心機手段。”
我心里略略發窘,她倒是會攬責任。
“阿旭如今受了傷,我第一眼瞧見他的時候,是打量著無論如何,今日也要把他帶走的……”
“不走,阿旭……就在這兒。”
郭大夫人的話沒說完,阿旭就一把攥住我的手。他受了傷,竟然還那么大勁兒,攥得我手生疼。
“你看,他醒了,定不肯好生跟我走。”郭大夫人長嘆了口氣,“我是個內宅女人,我不懂朝政,我家官人給我講了幾句,我隱約知道,先前阮小姐一個人行走在外,一身男裝也是迫不得已,肩上的擔子很重。在權利的漩渦里打滾兒的人,哪能沒有幾個仇人?”
原本該我安慰她的,她竟抬手拍了拍我的肩。
她深深看了阿旭一眼,“好在,國師出關了,往后一切都會輕松些吧?起碼你肩上的挑子,該輕生些了。”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她。
阿旭心智單純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臉上,如同惟恐被拋棄的孩子。婉拒的話我說不出口,當初是我答應要治好阿旭的,現在卻讓他帶著一身傷的走……我心里也過不去。
“先把傷養好吧。”我躲開這母子兩人的視線,低聲說道。
郭大夫人一直摸著眼淚,我把房間留給母子兩人,叫他們說說話。
我站在外頭的回廊上,看著繞假山而流的溪水,水聲潺潺,環境清幽。我的心卻無論如何也靜不下來。
我得去找師父,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香雪惦記著我的命,我不能一直這么躲著。
下跪磕頭道歉……那都是虛的。
郭大夫人從阿旭房間離開以后,我把當初她給我的地契房契都還給她。她自然是無論如何不肯收,還說阿旭能好成如今這樣,已經出乎她的意料了,她以往都不敢奢望,這輩子還能聽到阿旭叫她一聲“阿娘”。
郭大夫人說這話的時候,眼里含著的淚都在發光。她身上流露出的那種母愛的光輝,叫我心頭發顫。
她走了以后,我片刻不停的去了師父的院子。
院子里的家仆告訴我,師父不在院中,他在前頭書房。還交代說,若我來了,叫我等著他一起用晚膳。
這會兒離著晚膳還得一個多時辰呢!我心里如一鍋開水一般直翻騰,哪里能等的了?
我立時尋去了書房,隱約聽見師父在與門客商議朝中之事。
驚鴻把我攔在了外頭,“大人在談政事,你先回吧。”
我皺了皺眉,點頭說,“那你告訴師父,我來過了,我有急事,叫他得空……”
驚鴻嗯了一聲,放松了警惕。
我立刻錯步,朝書房里喊,“師父,徒兒有要事!”
驚鴻不防備我竟會如此“無賴”,他想捂上我嘴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屋里說話的人靜了一靜。
驚鴻氣得直朝我瞪眼。
“驚鴻,叫她進來。”過了片刻,師父應了一聲。門吱呀一響,我原以為屋里只有一兩個門客,沒曾想一時竟出來了五六個人。
幾人臉上神色各異,飛快的打量我一眼之后,都移開了視線。
我朝驚鴻冷哼一聲,他無奈的朝我側了側臉,“有要事,還不趕緊去。”
我這會兒倒不著急了,反而立在他面前,深深看他一眼。
驚鴻被我看的滿臉不自在,抬手摸了摸自己臉,啞著嗓子發音生硬道,“你怎么怪怪的?是因為大火的事兒么?”
“謝謝你救了綠蘿。”我朝他福了福身。
驚鴻驚訝的躲開了,看我的目光更是驚疑不定。
我這才邁步進了師父的書房。
師父正坐在主位上,吃了一口茶。見我進門,他伸手朝我招了招,我剛走近,他就拉著我的手讓我坐進了他懷里。
“郭大夫人走了?”他問。
我嗯了一聲。
“她沒有把阿旭接走?”
我搖了搖頭,抿著嘴。
師父微微點頭,“那就是沒有怪你了。阿旭比綠蘿傷得重,但他身體強健,或許比綠蘿好的更快些。”
“師父,我不是來說這個的。”我忽然打斷他的話,原想掙脫他的懷抱,與他對面而坐,直視著他的臉,這樣說話才比較鄭重。
可惜他抱我抱的甚緊,察覺我要掙脫之后,他更是在我身上輕輕一戳。
他對穴位的了解遠勝于我,我沒覺的酸沉,全身卻已經沒了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