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我摸出針來,在她眼前比劃了一下,“別動粗,女官定然不想體驗公主如今的感受吧?”
“少跟我來這套!”她又要掐我脖子。
我如今最恨人家動不動就掐我的脖子!沒等她的手碰到我的皮肉,只聽她低低的“哎呦”一聲,就縮手回去了。
我眼睛適應(yīng)了黑暗,且適才窗口的月光稍微明亮了那么一些。我看準(zhǔn)了她肩頭的穴位,一針下去,她胳膊定是酸沉了片刻。
“你……”
“女官別沖動,你進(jìn)來國師府想必不容易。若不是實在沒辦法,公主不會叫你來找我。有話不能好好說嗎?非要兩敗俱傷?你若弄死我,自己還能出得了國師府?”我揉著脖子,不緊不慢的說道。
她冷冷一哼,似是不屑。
“你死不要緊,公主繼續(xù)忍受中風(fēng)之苦,也不要緊嗎?”
“有話快說!”
“其實幾個穴位,按正確的順序,針刺施壓,用外界的刺激,打通血脈即可消除酸麻之感,停上一兩日,便能行動自如。”我話還沒說完,那女官就激動起來。
“當(dāng)真?”她聲音里的雀躍多過懷疑。
“一共不到十三個穴位,但是針刺的順序,時間,手法卻有講究。”我低聲說,“我不能跟你去,但可以把這套針法寫下來,交給你,你去請?zhí)t(yī)院的魏大夫行針即可。”
我自然不能跟她去公主府了,我前腳給公主施了針,后腳她就把我給殺了,我找誰哭去?
女官想來也明白我的顧慮,“你若敢耍花樣,我拼了自己的命不要,也會回來要你的命!”
“我是要耍花樣呀。”我呵呵一笑,“這么寶貝的針法,我怎么能輕而易舉的交給你呢?”
“你……”
“你幫我一個忙,對你來說,小事兒而已。”我收斂了笑意,正色道,“待你回來,我也已經(jīng)寫好了針法,立時可以交付你。”
安靜的夜里,滿屋子都是她呼哧呼哧的喘息聲,似乎還有咯咯的磨牙聲。
“你當(dāng)國師府……來去那么容易嗎?!”她咬牙切齒,似乎恨不得咬死我。
“但女官大人為了公主,不是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么?”我小聲說著,等著她答應(yīng)。
“公主這些日子,遭了許多罪……你若是敢騙我!”
“女官威脅的話,我已經(jīng)記在心里了。斷然不敢糊弄你,所以,你是答應(yīng)了?”我瞇了瞇眼睛,壓低了聲音道,“你幫我走一趟六皇子府,替我傳個話給他。”
女官聞言很是一愣,“什么?”
“你告訴他……”我皺緊了眉頭,黑暗里攥緊了拳頭,咬了咬牙槽,下定決心道,“你告訴他,毀了與郭家的婚約吧!”
“這話我可不敢傳……”女官輕嗤一聲,立即搖頭。
“或者叫他直接來見我。”話一出口,覆水難收,我反倒愈發(fā)堅決起來,“就這么辦!你只管傳話,他若是發(fā)了怒氣,你就說是我托你說的,叫他盡管來找我!待女官回來,我必雙手奉上針法,若有失言,叫我……叫我再不能行針!”
女官屏住呼吸,上上下下打量我好幾眼,“為了我家公主——成交!”
她縱身躍出后窗,貓一般消失在屋脊之上。
她沒問我為什么托她傳話,為什么不自己去尋六皇子……她干脆利落的行事作風(fēng),倒叫我十分欣賞。
待外頭沒什么動靜之后,我才點了燈燭,伏案研墨提筆,鋪好一張白紙,寫下為公主針灸的針法。
當(dāng)日在東宮外頭遇見她,是她先招惹我的。我早料到她熬不過,卻沒想到她竟也生生熬了這么好幾日。西城公主當(dāng)真厲害,若是一般人,只怕三日就怕得要死,以為自己要半身不遂了。
這套針法不會要了她的命,叫她難受上半個月,受盡全身不聽使喚的折磨,也就自己慢慢好了。
不過半個月的“中風(fēng)”之癥,可不是那么容易熬得住的。
我一面提筆寫著,一面忍不住猜測六皇子聽聞女官的傳話后,會有什么反應(yīng)?
他會答應(yīng)嗎?會來見我一面嗎?
我原本從沒想過要阻攔他娶郭碧玉,他娶誰都是他的自由,與我不相干。可是那夜,他那一番酒醉后的話……叫我心生不安。他該是自由灑脫,率性而活的人。倘若他也深陷在皇權(quán)爭奪之中,我不知道他會變成什么樣,如果有可能,我真心希望他能帶兵鎮(zhèn)守邊疆,苦是苦了些,起碼遠(yuǎn)離了如今朝堂的紛爭。
我擱下筆,一時望著燭臺跳動的火焰,默然發(fā)呆。
后窗微微響動了一下,我都以為是風(fēng),未生警惕。直到一只手猛地落在我肩頭,我才愕然回神。
回眸一看,“女——”女官大人幾個字卡在我嗓子眼兒里,吐不出咽不下。
他挑了挑眉梢,一雙杏眼映著燭光如剪水一般。
“驚……驚鴻啊!”我怎忘了,之前我爬房頂,就是為了去招驚鴻來的。
驚鴻喜歡爬屋頂,特別是夜深人靜的晚上,他喜歡坐在最高的屋頂上看星星看月亮……不知這樣的夜是不是會讓他想起他的孿生姐姐……
我沒招來驚鴻,卻是招來了女官飛雁,一扭臉反倒把驚鴻的事兒給忘了。
“這么晚了,你……你怎么……”
他伸長脖子,好奇的往我桌案上看。
我下意識的反應(yīng)就是想藏起我剛寫好的針法,手都伸到一半了,我忽的想起,只是一套針法而已,他未必能看懂這里頭的路數(shù)。便是看懂了針法,他也不知我是寫給誰的。
只要不讓他撞上女官,亦或是六皇子,那就一切都好說。
“夜里餓的睡不著,所以起來默寫幾套針法,溫故而知新嘛。”我故意把“餓”字說的很重。
驚鴻抿了抿嘴,我以為他要告訴我什么,或是解釋什么,立即拿筆沾了墨,換了一張凈白的紙鋪在桌案上。
哪知他卻搖了搖頭,沒有接過筆,“是我。”他聲音嘶啞的說道。
我生生一愣,如遭雷劈一般,瞪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