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成陽哼了一聲，“你若真喜歡的緊，干脆別走了，就在郭家住下來，郭家人多，不缺你一口飯吃，一張床睡……”

他抬頭看了看我來的方向，瞇眼一笑，臉上竟有一股子戾氣。

“來來去去的，還叫人家以為我郭家與國師府結黨呢，你不如干脆做了我郭家的小妾……”他說著從涼亭里跳出來，伸手來摸我的臉，“就是不知你喜歡老的還是少的了？”

后頭送我的丫鬟嚇了一跳，張嘴就要喊人。

沒等她喊出口，我已經揮手主動靠近郭成陽。

待我又從他身邊退開兩步的時候，他嘴有些歪，眼角也歪著，脖子似乎不是直的。

“你、你對小爺做做了什么……”他一張嘴說話，便有涎液順著嘴角滴落下來。

丫鬟張嘴沒喊出聲，反倒被噎了一下，她瞪眼看著郭成陽，“三少爺，您這……”

“叫你嘴欠。”我沖他哼笑一聲，“你沒打聽過我的醫術么？還來惹我？”

“你別走，給我……”他后面嗚嗚啦啦說的什么，已經聽不懂了。

金針纖細的尾部還在他脖頸上輕顫，他舌頭這會兒已經大了，麻木的不會太聽使喚。

“幾根金針送給你了，叫你長長記性。你若請大夫呢，最好請平城最擅長針灸的大夫，不然取錯了針的順序，你可能一輩子就這樣了。”我呵呵一笑，“或者你忍上三個時辰，就自己恢復了，到時候你自己就能拔針。”

見他勉強要伸手抓我。

我又退了一步，“你現在可別動，擾亂了氣機，氣血逆運，那可是要死人的。”

“你敢……”他嘴角滑下一大坨的口水。

“我不敢，但你非要自己尋死，我也攔不住啊。”我輕輕一哼，壓低聲音說，“日后別再惹我，今日算個教訓！”

說完，我扎在他身上的幾根針也不要了，負手闊步離開。

他又在我背后罵罵咧咧的說了什么，我也沒聽懂，大約是叫囂叫我等著的意思。

我真正的仇人是乙渾，像他這樣的小屁孩兒……我其實原本就沒放在眼里。

還沒等我隔上兩日，再去郭家，郭大夫人反倒先約我了。

不知是不是她知道我常去郭家，給彼此都添了很多麻煩，還總是遇上那個嘴欠的郭成陽，這次她把見面的地方定在了外頭。

平城偏西的一處園子，似乎是她娘家陪嫁的園子，園子地方不算很大，卻修得很是精致，栽了許多的果樹，有一個大湖，湖中還有一座島，島上種有果木，遠遠望去，碩果累累的。

環湖建有游廊，檐角高翹，檐上枝頭有蟬鳴，檐下卻清風拂面，十分清涼。

我不知她今日約我見面，有何用意，只好安靜的與她并肩行在游廊里。

郭大夫人腳步有些慢，兩只手攪著一直帕子，要把那絲帕給撕爛了。看得出，她心里很是糾結，在掙扎著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沒有催她，耐心的等待著。

“阿旭……怨我。”

“嗯？”我驟然停下腳步，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可把我說糊涂了。

“我不叫他跟你走，他怨我，生我的氣。他不吃不喝不睡……他要熬死自己！”郭大夫人說著，抹了抹淚。

我這才瞧見她厚厚的脂粉，卻還是沒擋住眼底的青灰。

阿旭那么壯碩的身體……熬三五日、七八日也不成問題吧。不過我看她，才是真熬不住了。

“其實有許多地方可以安置他，這里的宅子，老家的宅子，或者襄城，宛城……哪里都行。但我不愿意，我想守著他，即便他變成那個樣子了，我也想看見他，總比把他送走，當他已經死了的強……”郭大夫人說著深深吸了一口氣，“所以，我沒跟他分離過。”

我緩緩的點了點頭，雖然我沒孩子，沒做過母親……但她說的情深意濃的，我似乎也能理解。

“是我把他禁錮在那里，也是我……因為太過憐憫他，覺得他可憐，而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他身上，反倒忽略了成陽，忽視了對成陽的管教，叫他學壞，叫他成了如今這不省事的樣子……”郭大夫人自我檢討到。

這我倒是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郭成陽可不就是不省事么。

“我與相公談了一夜，以前探討過的，沒談過的，不敢觸碰的話題……這徹夜的促膝長談，都說透了，慈母多敗兒……是我毀了兩個孩子。”郭大夫人好似瞬間蒼老了許多。

我抿了抿唇，不知該作何反應了，我還是太年輕吧……沒有處理這種事情的經驗啊。

“所以阮先生，我求你，拜托你……”她忽的轉身要朝我下跪。

把我驚的一愣，趕緊拉她，“您有話好好說，咱不講究這個……”

“您把阿旭帶走吧，您常常來往郭家也是不便，叫您幾番受我那小兒的騷擾……如今也是給您添麻煩，但醫治阿旭定更方便些，您可隨時查看他的情況……我瞧他很聽您的話，定不會給您惹亂子……”這話她說的并不十分確定。

我心里咯噔一下，她讓我把阿旭帶離郭家？

“他如今刮臉束發，看上去不過像是高大的胡人，不會叫人往別處想的，自是會給您添許多麻煩……但您救人救到底。妾身無以為報，愿以嫁妝托付。”她說著話抓過我的手，從袖袋里拿出一沓子紙塞進我手里。

我愣了下，那紙上蓋著大紅的戳記，看起來像是地契房契之類。

郭大夫人望著我的目光殷切又忐忑，好似我不答應，她又要朝我下跪。她膝蓋都微微打彎了。

我暗自咬緊牙關，帶阿旭離開郭家，于我來說有利有弊。有利的地方在于，阿旭他是個神奇的寶貝，我是愿意更深入的觀察他，了解他的。而且他離開郭家，我就不用經常那么謹小慎微的往郭家去了，畢竟郭家水也是很深的。

可弊端嘛，阿旭本身就是個麻煩，他出現的地方，不會太平……我本就浮萍一般，寄居國師府，再帶上個他……想想都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