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駙馬未曾回河東,他與公主大婚的事兒,汾陰侯會籌備妥當。薛家忠厚,圣上準他離職,可薛洪祚言明要盡忠職守,他這會兒應當在宣德門當差呢。”方德賢略顯遲疑的看著我,“您尋他做什么?”
我笑著朝他道了謝,彎身鉆進轎子。
待上了馬車,我叫車夫繞道走宣德門出宮。雖說繞了點遠路,但如此便有機會遇見薛洪祚了。
師父不是說,他掐死那個小太監,是為了引我上鉤嗎?
眼看圣上似乎大限將至,我要看看薛洪祚又在這時候圖謀什么。我似乎是報了一絲僥幸的心理,覺得他不是乙渾一黨,甚至他和西城公主也未必一條心。
“停車——”馬車外傳來低喝之聲。
我掀起簾子朝外望去,宣德門進出的乃是朝臣,這里守衛森嚴,侍衛一個個看上去都比別處宮門的更威武抖擻。
“這是國師府的車架?”攔車檢察的侍衛問道。
“正是!”
“國師不是在閉關嗎?怎么會入宮了?”
“回您的話,車上是國師徒弟,阮先生。”車夫已經習慣在我穿男裝的時候,稱呼我先生。
侍衛瞇了瞇眼,他往車窗處飛快的瞟了一眼,狐疑道,“阮先生?是阮小姐吧?阮小姐受詔入宮走的不是宣德門,怎么出宮之時要來宣德門呢?這里可是前朝大臣們……”
他話未說完,聲音卻戛然而止。
我似乎感覺到了什么,心中猛然一滯,順著窗戶縫朝外瞇了一眼,恰撞上薛洪祚沉沉的目光。
他拍了拍那侍衛的肩,侍衛離開之后,他上前幾步走近車廂。
我交握在一起的兩只手都不由捏緊,忐忑又期待。
“阮小姐?”
“嗯。”
“您不常走宣德門呢。”他靠后的音線,叫人覺得憨厚實誠,但此時此刻我才明白有一個詞叫“人不可貌相”。他能毫不猶豫的掐死那個小太監,來引我上鉤……這會是什么憨厚的人呢?
“是啊,不常走。但有時,又不得不走,您說是不是?”
他引我來的,還跟我裝什么糊涂?
“明日午后,何記茶館。”他又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說道,“只您一個人來,丫鬟隨從都請免了。”
呵!他說的輕巧!
我猛地掀開車窗簾子,瞪眼打量他。
他卻不待我開口,就往后退了一步,朝宮門口的守衛打手勢,叫放行。
“薛駙馬……”
“您若有心,就按我說的。”他微微躬了躬身。
這連拒絕,連討價還價的機會都沒給我留啊?他一個身高八尺孔武有力的大男人,叫我不帶一個丫鬟隨從的去跟他赴約?心怎么那么大呢……
我坐在馬車里,無端跟自己生著悶氣。看著薛駙馬老實,早知他是這么得寸進尺的人,我就不該理他這茬,反正那個太監他都已經給掐死了,我還怕他什么?!
回到府上,我立時氣咻咻的去尋師父,驚鴻在門口等我,我都沒理。他身上的咬傷讓他沒能追上我,我直接鉆進了師父的屋子。
師父正在木榻上盤腿閉目,安靜的打坐。
我忽的想起坐于金殿蒲團上的圣上,他們一個個的都說修行修行,究竟何為修行呢?
“師父!”我上前跪坐在他身邊,不想打攪他的,卻又按捺不住,只好小聲喊道。
師父緩緩睜眼,側臉瞧我,銀面具映著窗外的光,竟蒙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倒不似平日里那么清冷了。
“圣上他……”我差點把圣上現在不吃他丹藥的事情,脫口而出。但不知是何原因,這話在我嘴邊打了個轉,竟變成了,“圣上今日也在打坐。”
師父勾了勾嘴角,微微點頭,目光沉凝的看著我,“你這么著急過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呃……不是,我今日在宮里見到了薛洪祚。”我說。
師父垂眸沉默了片刻,微微點頭。
“他約我明日午后,在何記茶館見面。”我坦白道,“但他還說,只能我一個人赴約,連個丫鬟仆從都不叫帶……師父,我可不會功夫,簡直手無縛雞之力,他是御前帶刀行走的……”
這差距,不用我細說了吧?就是說,他如果要殺我,我連逃命的本事都沒有。
“他不會害你性命。”師父抬手摸了摸我的頭,他的手輕撫著我的發,讓我隱約覺得自己的發絲似乎很軟很軟,“他許是想拉攏你,畢竟你如今已經在權利的中心地帶了。”
“他拉攏我?”我皺起眉頭,總覺得今日和薛洪祚見面時,他的表情不像是拉攏。他沉著臉,連一個笑容都欠奉,哪有人是這么黑著臉拉攏人的?還不把人給嚇跑了?
“師父……”我往師父身邊湊了湊。
他呼吸微亂,請彈了下我的腦門兒,“為師又要被你破功了……”
“嗯?”我茫然無知的仰臉看他。
他猝不及防的低頭,輕輕吻住我的唇。我明顯看出,他只是想要淺嘗輒止的,但不知為何,他竟愈吻愈深和我唇齒纏綿,兩人身上都惹出了一層薄汗,他才猛松開我。他清明的眼眸中,已經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欲望。
我知他閉關當清心寡欲,也不知這般激動情欲,會不會危害他的身體,我本意不是這樣的……我懊惱的遠離他幾分。
“你若怕他,就不必去見面了。我已經知道他的野心,日后多提防就是了。”師父調息,緩緩說道。
我看了師父一眼,悶悶的應了一聲,掐著自己的手心悄悄出了他的房間。
適才那纏綿悱惻的一吻,何止他的呼吸亂了,心亂了……我又何嘗沒有亂了?
為他,我甘愿冒險!在他出關以前,我要為他摸清楚一切的形勢,為他探明所有會威脅到他的叵測人心!
次日午后,我帶著綠蘿悄悄出府,到了芳菲閣,我叫綠蘿挑些喜歡的胭脂水粉。我直接從后門溜了,租了外頭的平常車架……我獨自趕往與薛洪祚約好的東市何記茶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