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眼看我該出門了,只好出聲。
師父立即睜開眼睛,朝我招了招手。
我輕手輕腳的上前,跪坐在坐榻一旁。
他伸手遞給我一直極為精致的金星紫檀木小匣子,“給老丞相的壽禮。”
我本欲伸手接過,聞言愣了一下,搖頭道,“壽禮我早叫管家準備好了,這會兒都已經裝好車了,就在二門外……”
師父搖頭,“那是交給家仆,登記在冊的禮尚往來。這是你親手交給老丞相的一點心意。”
“啊?”我眉頭不解,伸手接過匣子,這么一打開,立即是一股藥香撲面。
我深吸一口氣,藥香中還夾在了金石之氣,藥香我喜歡,這金石之氣卻叫我心生防備。
定睛看匣中一顆顆渾圓的藥丸,還真是……漂亮!我見過丹藥,但是能把丹藥做的如此漂亮的,定是高人。飽滿的紫紅色丸子,圓滾滾透著喜人的光澤。
嗅氣味,觀其形,我都想捏一顆嘗嘗了。
“師父,丹藥雖能救命,卻也……有毒啊!”丹藥是煉制出的,其中加有金石,都是有毒性的,不適合長久服用。
師父深深看我一眼,“魏國權貴多喜用五石散,體內早有積毒,為師之藥,可以毒攻毒。”
咦?
我愣怔看他,以毒攻毒的辦法,《神農本草》上確有記載,但用在這兒……不合適吧?都是金石之毒,憑什么以毒攻毒?是我學醫不精?還是師父他在糊弄我?
我腦子里兩個小人兒握著利劍在打架,究竟是毒是藥,還沒爭出個高下,師父就笑著開口。
“你在懷疑什么?”
“我不懷疑師父。”我本能的應聲道。
他眸中碎芒瑩瑩,瀲滟有光。
我再不敢猶豫,忙把精致的小匣子收在懷中,“師父放心,我定親自交給老丞相。”
師父微微點頭,“老丞相會喜歡的,此一丸,重于外頭一車厚禮。”
我重重點頭,并不懷疑師父的話。
收好匣子,我起身離開。行至屏風回頭看,師父他仍舊盤腿而坐,雙目緊闔,胸膛一起一伏,時光似乎都在他身邊慢了下來。
窗外竹葉沙沙,清風拂過他發梢,幾縷青絲落在他銀面具上,讓我想調頭回去,為他別再耳后。
看了眼漏壺,我忍住了,闊步邁出門,迅速的離開府邸。
我沒忘記,今日去祝壽只是其一,我還得找三皇子告狀呢!讓他也好知道他加好妹妹是什么人品!拆散他姻緣還不夠,甚至要害死他喜歡的女子!
我恨西城公主,巴不得所有人都跟我一樣恨她。
我氣勢洶洶的踏著馬凳上了車,好似一位出征的將軍。
不曾想“將軍”的馬車,行至半路,卻被人攔了下來。
“小姐,前頭有人擋路,自稱是您的弟弟。”國師府的隨從在車窗外稟道。
我正欲說,我阿娘什么時候給我生了弟弟我都不知……忽的想起綠蘿說,阮博宇在國師府門外徘徊。
我緩緩吸了口氣,“問問他有什么要緊事?我要去赴宴,沒功夫在路上耽擱。”
阮博宇以前在阮家,就是乙氏的爪牙走狗……我雖處處受乙氏欺壓,對他卻是極為不屑的。便是我任人宰割的時候,我也看不起他。
但當初我擊登聞鼓,狀告乙氏,拉了廚娘的尸體……最后卻是乙渾出面,叫姨娘、也就是阮博宇的生母給背了鍋。
也不知他生母姨娘遭了罰沒有,他如今在阮家又是個什么待遇。無緣無故的,他尋我做什么?
我正要吩咐車夫趕車,阮博宇的聲音卻從外頭傳來,“阿姐,我不耽誤你功夫,在馬車上,邊走邊說,你到郭家以前,停車叫我下來就成,多謝阿姐了!”
不知是他變聲的緣故,還是我太久沒見他了,聽他的聲音,竟格外的陌生。
我伸手掀開車窗簾子,外頭立著那少年人,更是叫我愣了愣,這誰呀?我認識嗎?
“阿姐!”他立即上前一步,目光切切,拱手向我。
哦,認出來了,確實是阮家那個獨子。
多久不見了?他跟個竹筍似得,竄高了好些,還瘦的叫人擔憂。
看慣了驚鴻的精壯,六皇子的健碩,師父的瘦而有肉……對阮博宇這種麻桿兒,我一時有些欣賞不了。
“有事?”
本想諷刺他,當初是誰說,只有阮詩晴一個姐姐?不認得旁的姐姐?如今一口一個“阿姐”叫的真是親……但左右一看,都是國師府的人,我還是不往自己臉上抹黑了吧。
“阿姐,有事,要事!不會耽誤你很久的!”他有些急切,嘴唇蠕蠕。
我挑了挑眉,看了驚鴻一眼。他正一身丫鬟的打扮,坐在馬車里。見我看他,不等我開口,他便主動下車,似要給我們姐弟騰地方。
“上車吧。”我皺眉放下車窗簾子。
阮博宇跳上馬車的動作倒是十分敏捷,可坐進車廂里的他卻顯得羞怯內斂。
看著他低眉斂目,面龐漲紅的樣子,倒是很難想象當初他是如何厚顏無恥的當著眾多家仆的面,故意和我撕打惹人笑話了……
“你……”我皺眉開口。
阮博宇猛地抬頭,他鼻下竟冒出的泛青的小胡子,男孩子長得還真快呀,“阿姐……”
我似笑非笑的看他。
他面色一僵,又把嘴閉上了,不知是不是想起了當初,不認我做姐姐的事兒了。
“你家姨娘,如今可好?”我緩聲問道,他年紀小,我不跟小孩子一般見識。
我話音落地,他眼圈卻立時紅了,他深吸一口氣,“廚娘被毒死那件事兒……爹爹挨了罰,回頭主母就把姨娘給打了……三十多板子,姨娘沒熬住,一個月之后,就……走了。”
我深深一愣。
乙氏真狠,明明是她做的事,姨娘替她背鍋,她還真下得了手打姨娘?
我信念一動,微微抬起下巴,“那你恨我么?”
阮博宇似沒想到我會這么問,他愣了一下,狐疑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