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渾指著我開口道,“今日太子爺大喜,乃是普天同慶的事兒,早聞阮家大小姐舞姿,不亞于當年楊氏,美的叫人驚心動魄呀!百聞不如一見,今日大喜,阮大小姐可不該推拒呀!”
乙渾似乎是動用了內力,嗓音如獅吼,如此高闊的殿宇,都在他的話音里震顫了。
熱鬧的殿堂立時安靜,所有人的目光在我與他之間徘徊、徘徊。
有些人幸災樂禍,有些人等著看好戲,當然也有那些個滿目擔憂,提心吊膽的。
我冷冷看向乙渾。
他似笑非笑看我。
“乙大將軍眼花了,我今日代表的不是阮家,乃是國師府!”我挺直的腰桿脊背,他是看我師父不在,圣上不在,所以就肆無忌憚的欺負我?
可惜了,我不是當初的軟柿子!
“阮大小姐代表了誰不重要,你是誰才重要。”乙渾大手一揮,“來呀,為阮大小姐呈上舞衣來!”
我一身男裝,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今日太子大婚,主角是太子和阮家二小姐,乙大將軍若覺得喝酒不盡興,還有舞姬跳舞助興。”我一臉嚴肅冷冷說道。
皇后娘娘在上頭坐著,眼看熱熱鬧鬧的殿堂被乙渾攪合的肅殺成這副模樣……她都不管不做聲的嗎?不是說馮皇后跋扈得很?我怎覺得她像悶葫蘆呢?
我滿腹怨氣,幾乎已經寫在臉上。
可乙渾根本不把我這點兒反抗看在眼里,“舞姬跳舞,哪有看阮大小姐一舞盡興?倘若誰的舞姿都能叫人魂牽夢繞,當年楊氏一舞,也不會被圣上稱為天下一絕了!”
這話都敢說!
馮皇后還在上頭坐著呢,他卻公然說起了圣上與臣子之妻的那點兒風流韻事……乙渾非但沒有把皇后娘娘看在眼里,他連皇家威嚴也一同挑釁了!
殿上愈發安靜,喜宴上鴉雀無聲。我臉皮發緊,垂在身側的拳頭握緊,正欲駁斥。
卻只聽忽有一人哈哈笑了起來,他一面笑,還一面給自己斟酒,“乙將軍酒量不行呢,這才剛開席,就已經喝高了?連自己外甥女的婚宴都要攪合了嗎?”
乙渾的視線立即投向說話那人。
六皇子不緊不慢的朝他舉杯,“坐下繼續喝呀,今日東宮這酒,必然得讓大將軍喝盡興了,怎么說您也是太子妃的娘家人呢!”
旁人屏氣凝聲,連話都不敢說,六皇子卻大大咧咧又是倒酒,又是朝乙渾吆喝。
乙渾也不是第一次與六皇子對上了,彼此不管不顧的性子,應該都有所領教了。
“沒有讓賓客獻舞的道理,您這不是打那賓客的臉,是在打太子爺的臉呀!阮家大小姐若真換了衣服跳了這舞,今日臉面丟盡的是誰?是太子殿下,與阮家二小姐!”六皇子笑呵呵的指了指乙渾,“我說大將軍喝高了吧?”
“是是是,”周圍眾人附和,乙渾的隨從見勢不對,趕緊上前拉他坐下,“大將軍今日高興,多飲了幾杯,高興呀!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乙渾的副將也趕緊出來打圓場。
乙渾生氣,猛地揮手把拉他的隨從抖到一旁,他豁然撩起衣擺,氣咻咻的坐了下來。
這話若是從旁人口中說出來,只怕他不會這么就偃旗息鼓。
可六皇子就不同了,六皇子當真是不怕他的,便是他要在這殿堂里動手,估計六皇子也不會退縮。
到時候有阮詩晴哭的!
我朝六皇子投去感激的一瞥,他卻給我了個冷臉,鼻孔朝天。
我心里又糊涂起來,阮瑾瑜是如何死在六皇子劍下的,我心里清清楚楚。他狠厲無情,殺伐果斷。可眼前這個六皇子卻是面冷心熱,嘴狠心軟……他真舍得拔劍向我么?
乙渾在一旁坐著,還虎視眈眈的往這邊看著。我便是覺得胸悶,這會兒也不敢離席去透氣了。
在席上他尚且這般無所顧忌呢,若是到了人少的地方……我猛地打了個寒顫,不敢再往下想。
酒過兩巡,太子殿下才出來敬酒。還有那些年輕的貴族子弟,鬧了洞房,也出來坐上了宴席。宴席上一時更加熱鬧起來。
我的眼皮子卻猛地跳了幾跳,在出來這些年輕人里頭,我瞪大了眼看了一圈又一圈。
不對勁兒!
女賓的桌席離得不遠,我也盯緊了細看……越看我心里的不安越大。
著實繃不住,我趁著乙渾被人纏著敬酒,注意不到我這邊,我立刻起身,悄悄離開殿宇,快步到外頭,正欲拉著宮人詢問,身后卻有人猛地摟住我的腰,把我拖到一旁大紅的宮柱后頭。
我張嘴欲喊人,他早有防備,一把捂上我的嘴。低頭親吻我的脖子。
旁邊不遠就是殿門,殿宇中高朋滿座……平城乃至整個魏國最有權勢地位的,基本都在這殿宇之中了!這么近的距離,我竟被人這般輕佻的對待……氣煞我也!
“你若答應嫁給我,今日就不會在殿中被人欺負。”他帶著醉意的聲音,在我耳邊呢喃。
“你放手!”我壓低聲音道,“這里可是東宮,六皇子自重!”
“不放!我不止一次的告訴自己,別管你的事,別管你……可我忍不住,一看見你,那些誓言都成了空,看見別人擠兌你,欺負你,我就恨不得去要他的命!”他從背后把我抱的很緊,埋頭在我頸間,呵出的酒氣撓得我脖子癢癢的,“我要抱緊你,再也、再也不要放手。”
呼,我長出了一口氣。六皇子若真耍起無賴,連乙渾都不是他的對手,我又怎么可能打得過他?
他也不知是真醉了,還是跟我這兒裝醉呢!但不管是哪種,現在看來,來硬的是不行了。
“元奚,你先放開我,我喘不過氣了!”我放緩了聲音,如今倒是慶幸當初在阮家,我無依無靠的時候,乙氏的欺壓了——起碼叫我學會了隨時隨地,該放低姿態的時候,就要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