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公主比皇子們還受寵,這是平城人所共見的,小女膽小謹慎,不敢冒風險。小女在圣上面前,是動手,”我做了個行針的動作,“不動嘴。”
說完,我就躬身退了出去。
李夫人目光幽幽,也不知她心里是如何打算的。
讓她就此和自己的女兒翻臉……我沒敢這么想,但叫她防備著西城公主,總是有利無害的。
西城公主的心思,已經走偏了。是她自己說,幫三皇子與幫太子無甚差別的。
我也不算騙李夫人,只是不想叫她蒙在鼓里,替旁人做了嫁衣。何況那個人還是我的仇人!
我隨同太監進了圣上的寢殿,正欲上前行禮,卻見垂落的簾帳內,圣上還在安睡。
我狐疑的看向那小太監,他卻已經躬身退走。
倒是一旁的方德賢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說,“今晚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別把精力耗費在旁人身上了。”
他說話間不動聲色,我卻十分感激,若不是他救我出來,還不知被李夫人拖著,和她虛與委蛇多久。和深宮里的人說話,真的是一言一行都是耗費精力的事情。
我歪在一旁的軟榻上打了個盹兒。
不知這個盹兒迷糊了有多久,我看到了師父,他醒了,摸著我的頭,夸我做得好。還說,他不計較我在圣上身邊伴駕,他相信我與圣上什么都沒有發生……他一再強調說,我是他的女人,他定會娶我……
夢里我淚流滿面,也不知是感動還是悲傷。
懵懵懂懂中,我臉上癢癢的。
我以為是淚,抬手抹臉,卻碰到了一只溫熱的大手。大手的手指上還有些粗繭。
“師父……”我喃喃叫著睜開了眼睛。
入眼的卻是一張蒼老略有些浮腫的臉,他眼瞼下頭還有些灰青的痕跡,顯得整張臉老且更顯虛弱。
我呆看了幾個呼吸的功夫,猛然從迷糊的夢里驚醒過來。
我滾下軟榻,翻身跪地,“圣上恕罪!”
“雪瑩,是你……”他語氣輕輕,像是怕吵醒了誰似的。
我心底一驚,雪瑩是我母親的閨名。姥爺不是說,母親和圣上從無私情么?圣上怎么會用這么親昵的口吻叫我母親的閨名呢?
我跪著沒敢動,也沒開口反駁。
“雪瑩,你起來,是不是阮建清又欺負你了?朕替你罰他!”圣上彎身拉我的胳膊。
他口中的話,卻把我驚得渾身直冒冷汗。
阮建清是我爹,是我娘的夫君……圣上卻要替我娘罰我爹……這里頭果真沒有什么貓膩嗎?
猛然間一個讓我驚恐的猜測鉆進我的腦中……我爹向來不疼我,看我不順眼,如果不是我長得還有幾分可看之處,他能指望著我謀個好姻親,他只怕早把我逐出家門了……哪有爹爹像他這么虐待女兒的?除非……那根本不是他的女兒!
我抬頭定定的看著圣上虛浮蒼老的臉,我和圣上五官,臉孔會不會有幾分相似之處?
我會不會就是他的私生女……
這個莫名的猜測,如一道驚雷,猛劈在我頭上。把我整個人都擊懵了。
他拉我起來,親昵憐愛的欲把我攬入懷中……可剛剛那個令人驚恐的猜測,卻在我腦中無限放大!如果那個猜測是真的,那現在欲要抱我的,就是我爹——我親爹!
這個認知讓我劇烈的掙扎起來,“放開我!你快放開我!”
“雪瑩……雪瑩……朕好想你,朕自打那一次看你和花魁斗舞之后,就再也不能忘了你……朕要你……”
他看起來虛浮無力,抓著我的手,卻如鉗子一般。
他神色看起來很痛苦,還有無限的哀傷。
“雪瑩……”圣上腳下不知絆到了什么,拽著我猛往地上栽倒。
我拉不住他,卻被他一起帶的摔在地上。
倒地的一瞬間,他竟用自己做肉墊,生生墊住我。我砸在他身上,他悶哼一聲,連連咳嗽起來,愣是沒叫我摔疼。
若這樣的關照是出于父親對女兒的疼惜,我該有多感動?
可偏偏……
“雪瑩,朕不想再錯過你。”他翻身將我壓在身下,低頭向我臉上親吻來。
我登時惱羞成怒,不管不顧,猛地甩手在他臉上。
“啪——”清脆的一聲響。
我手掌火辣辣的疼,手腕都被震的有些麻。
我究竟使了多大勁兒?只把我們兩個都打蒙了。
圣上愣愣看我。我氣喘吁吁的瞪著他,“圣上看看清楚,我究竟是誰?!”
“阮小姐……你……你不要命了嗎?”顫巍巍的聲音,從宮柱后頭飄來。
我與圣上同時側臉去看。
方德賢不知何時進來,此時正臉色煞白的躲在宮柱后頭,只露出一雙驚呆的眼睛。
“躲在那里做什么!”圣上不悅的呵斥一聲。方德賢立時縮脖子回去,只剩沒有被宮柱遮擋的衣角,露在外頭擺呀擺的。
圣上又低頭看我,“阮瑾瑜?!”
呵,他終于清醒了?
我剛要慶幸他終于認出我,便見他抬手撫了撫自己的臉。一只巴掌印子,赫然印在龍臉之上……我不禁后怕起來,敢拍龍臉的……我是魏國頭一號吧?我心尖兒都顫了起來。
圣上冷冷看我一眼,皺眉從我身上爬起來。他左右看了看,又看向殿旁的碩大漏壺,混沌的眼睛漸漸清明,“朕一直睡到現在?”
我麻溜從地上爬起來,腳步匆匆的往殿外退去。
方德賢從宮柱后頭探出頭來,“回稟圣上,是呢。現在要傳膳么?”
已經是晚膳的時候了,他差不多睡了整個白日……夜里該有精神使勁兒鬧騰了!
我有些頭疼,盤算著師父所剩的丹藥,在圣上藥癮發作之時,能起多大作用呢?
圣上卻冷漠的看了我一眼,“暫且叫她候在殿外,不要近前伺候。”
方德賢忙應聲,推著我出了殿門,就扭臉兒去傳膳。
我身上的層層冷汗漸漸落下,忍不住去思量,圣上清醒之后,就對我“沒有興趣”了,會不會是,他知道我有可能是他的私生女?
但轉念一想,好像又不對,在阮家初見我時,他就說我是我爹和楊氏的女兒。若我是他的女兒,他怎么也不可能把我丟在阮家的內宅里,不聞不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