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問她咋個回事,想拉她的手,卻根本碰不到她……”
說到愛人的死,王忠遠再次變得激動起來,雙手不斷的揪扯著頭發。
我點了根煙,遞到他手里,自己也點了一根,深深的吸了一口:“是她親口告訴你,她是自己跳江的?”
王忠遠顫顫嗦嗦的把煙送到嘴里吸了一口,點點頭:
“是,可她怎么都不肯說,她為什么要這樣,為什么要丟下我……她是我的全部,她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就想隨她一道去。可她說不要我做傻事,否則就算我死了也見不到她。她也知道我沒得她不行,她讓我好好活著,要我等她三年,等到有一天我的眼睛瞎了,應該就能再見到她了。我一直都在想,是不是我把眼睛戳瞎,就能看到瑤瑤咯。可我只有一只眼睛是好的,我要是瞎了,還怎么能看到她?說到底……我就是個慫包!”
我忍不住搖頭,對于他內心的這種矛盾,倒是可以理解。為了一件不能夠確定的事自殘眼睛,遠比自殺需要更大的勇氣。
“你說警察沒有撈到元君瑤的尸體,那你怎么能確定,她真的死了?”我終于忍不住問出了心里最大的疑問。
從鬼船上下來后,元君瑤的消失的確離奇。可我真不能相信她是個死鬼,至少,不是三年前死亡。
如果她是鬼,那天晚上又是怎么被三個流氓地痞‘撿尸’,送到旅館里去的?
“我也希望那只是一場噩夢,可那真是瑤瑤給我托夢來了,她是真的死了。”
王忠遠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大聲喊道:“栓柱!栓柱!”
栓柱?
我眼皮沒來由的一跳,忍不住想起了那次在廢礦坑下,無相庵里見過的那個古代書童。
隨著王忠遠的呼喚,里屋響起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
當我看清王忠遠口中的‘栓柱’時,不由得愣住了。
那居然是一只瘦骨嶙峋的黑貓。
黑貓并不像別的貓那樣輕巧靈動,而是只能利用兩只前爪,一點一點的拖著地向前爬行。
因為,黑貓的后腿,似乎是天生的殘疾。只能是兩條腿交錯著直直的拖在身后,沒有行動的能力。
讓我發愣的原因并非是黑貓的殘疾,而是貓的眼睛。
黑貓的眼睛,竟是藍色的。
或許有人會說,藍眼睛的貓并不少見,可這只黑貓的眼睛,卻讓我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
藍色的眼珠并沒有貓科動物特有的明亮光澤,反倒顯得有幾分渾濁。
可就是這樣一雙眼睛,卻深邃的像是兩汪水潭,只不過,這‘水潭’是被污染過的。
更加不可思議的是,我竟隱約覺得,這黑貓的眼睛,似乎不屬于這個世界。
黑貓爬到里屋的門口,稍微停頓了一下,有些費力的轉了個方向,搗騰著兩條前腿爬到了王忠遠腳下,并且用貓爪吊著他的褲腿,艱難的往上爬。
王忠遠似乎有些走神,直到黑貓爬上他的膝蓋,舔了舔他的手背,他才哆嗦了一下,緩過神來,邊輕輕撫摸著貓頭,邊說:
“那天晚上瑤瑤跟我說完那些話,一下就不見了。我醒了過來,才發現那是在做夢。瑤瑤的電話還是打不通,我就想去她家里找她。可是我一打開門,就見栓柱在門口。那時天還沒有亮,下大雨,栓柱就那么趴在門口,趴在雨里。”
竇大寶忍不住抖了抖眉毛:“這貓咪和元君瑤的死活有什么關系?”
“它是瑤瑤養大的,它從小就什么都看不見,也不會叫,腿腳也不好使。”
王忠遠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這貓崽怪的很,它從來都只吃瑤瑤給它的東西,就只認瑤瑤,別人想抱它都不行,就連我想抱它,它都會撓我。那天我要去找瑤瑤的時候,就看到它趴在門口,渾身都淋透了。它居然順著我的褲腿,爬到了我懷里。那個時候,我就知道,瑤瑤真的出事了。”
王忠遠突然抬起頭,把臉偏向我:“瑤瑤說過,這貓崽和別的貓不一樣。栓柱它……它能通靈!”
黑貓給人的感覺固然怪異,可我已經顧不上再想貓能否通靈的事了。
因為我發現王忠遠的臉色越來越晦暗,左眼的眼皮也開始變得沉重起來,雖然他竭力睜著眼,但上下眼皮還是不斷打架。
他這明顯是體力、精力極度透支,再加上之前注射過麻藥,在稍許松弛下來后,精神狀態快要支撐不住了。
“元君瑤家的門牌號是多少?”我急著問他。
“老屋子,沒門牌,不過元大師家好找的很,走到底,快到半山腰,最后那一個院子就是他家。”
“元大師是干什么的?”
“他是靈媒,專門替人招魂。瑤瑤出事后,我找過他幾次,我說我把錢都給他,讓他幫我找瑤瑤的魂,他都說錢不夠,不給我找。”
“靈媒?”我一怔:“元君瑤不是他女兒嗎?他為什么不肯找自己的女兒?”
王忠遠勉強露出一絲苦笑:“元大師在我們這兒名氣很大,但他就是個混蛋龜兒子。他眼里只有錢,沒得一點人情味。以前我們這里一個孤老太婆的女兒失蹤了,我們幾十戶人家一起去找他幫忙。他說幫忙可以,但是要二十萬。我們這些街坊鄰居,哪里湊得到二十萬么?李婆婆都給他跪下咯,他就是不幫。最后李婆婆想女兒想瘋了,吃藥死咯。”
“那他要么是混蛋車子,要么是就是騙子,要不然怎么也不會干出這事兒。”竇大寶悻然的說。
王忠遠干笑兩聲:“哪個說不是嘞?連瑤瑤都不愿意說他。可他真不是騙子,是真的靈。我們這兒,還有市里頭,好多人都來找他噻。
因為他沒得人情味,鄰居們都惱火他,只要有人來問他住哪兒,都死要錢,就是不想給他活路。可那些有錢人還都不差錢,要多少都給。”
“得,總算‘破案’了。”竇大寶朝我撇了撇嘴。
我也總算明白,先前那老頭為什么向竇大寶獅子大開口了。
我把王忠遠的敘述在腦子里重新過了一遍,忽然想到一件事。
“你說你在夢里,先是見到元君瑤懷里抱著一個沒有眼睛的孩子,那孩子是不是額頭特別突出……”
我的問題并沒有問完,因為王忠遠已經支撐不住,低著頭睡了過去。
竇大寶嘬牙花子道:“靠,這他媽到底算怎么回事啊……”
“噓!”
我示意他小聲點,把他和徐潔叫到一旁,低聲說:“這個事邪門的很,必須得查到底。”
我可以肯定,那天晚上被三個流氓地痞送到旅館的元君瑤是活人。然而,王忠遠卻咬定說她三年前已經死了,并且說今天是她的三年忌日。
王忠遠的精神狀態雖然一直有些混亂,敘事也有些語無倫次,但我認為他不會撒謊。至少他說的,是他以為的真相。
可真相究竟是怎么樣的?
我看看時間,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讓竇大寶把王忠遠搬到里屋的床上去。我決定趁著天還沒黑透,去一趟元君瑤家里。
“他那體格,我得搬得動他啊?”竇大寶咧嘴道。
我看向徐潔:“你不是力氣大,牛掰嘛,你留下幫忙。”
徐潔看了我一眼,點點頭。
我搓了搓腦門子,轉身往外走。
剛到門口,突然感覺有什么東西拽住了我右腿的褲腳,一回頭,就見那只殘廢的黑貓竟然攀住我的褲腿,緩緩的爬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