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叫張濤。
我不光知道他的名字,還知道他今年二十六歲,上個月剛從監(jiān)獄里放出來。
因為,就在今天上午,我剛在市局的法醫(yī)實驗室里,對他的尸體進(jìn)行了解剖化驗。
這個張濤,就是死在我家后院里的那個盜竊犯!
我拿起他放在桌上的紙條,還沒看內(nèi)容就忍不住皺了皺眉。
這張紙分明就是從后街31號,老何鋪子里的那個本子上撕下來的。
看清上面的內(nèi)容,我心里就是一咯噔。
——事關(guān)陰陽,無法超度。
的確是老何的筆跡。
事關(guān)陰陽……
想到張濤的死狀,我深吸了口氣,把紙條放回桌上。
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除了我剛放在柜臺上的陰陽照骨鏡,先前不見了的那本‘賬簿’竟又出現(xiàn)在了臺面上。
不過,這會兒我已經(jīng)沒心思翻看賬本的內(nèi)容了。
我勉強(qiáng)整理了一下思緒,看著張濤問:“你到我家里去干什么?”
“啊?”張濤一愣。
我說:“你昨天晚上去的是我家!”
張濤明顯一哆嗦,囁喏著不敢說話。
季雅云冷冷的說:“老板問你什么就說什么,否則馬上離開。”
“是是是,我說,我說。”
張濤慌亂的點著頭,“我才從牢里放出來沒多久,身上沒錢,就想……”
見他眼神閃縮,我打斷他說:
“我要聽實話,如果有半句假話,我讓你魂飛魄散。”
“我真就是沒錢了。”張濤更慌了,“我在附近連著踩了幾天點,那家……那家只有一個女人,我就想進(jìn)去弄點錢……”
“我艸你麻痹!”我到底是沒壓住火氣。
高戰(zhàn)說過,這小子從十幾歲就開始做入室偷竊的勾當(dāng),最后一次坐了六年牢,更是因為多了一條QJ未遂的罪名。
他多半是看到我家里只有徐潔一個人進(jìn)出,所以才起了歪心思。
想到徐潔,我強(qiáng)忍住火:“后來呢?”
“我從后邊翻進(jìn)院里,剛想捅開后門,哪知道我聽到屋里居然有動靜……我覺得奇怪,她一個女人,怎么那么晚還沒睡?大半夜的,別是跟男人幽會,在干那回事……”
“放你媽的屁!”不等他說完,竇大寶就破口大罵起來。
我擺擺手,示意他別沖動。
張濤本來就是個從十幾歲就偷雞摸狗的慣犯,述說起來粗俗惡心更能證明他沒撒謊。
只是從他的敘述中,我聽出好幾處不合理的地方。
根據(jù)對尸體的化驗,他的死亡時間是在凌晨三點鐘左右。
徐潔生活規(guī)律,那個時間段怎么會還沒睡?
還有,肉松雖然是條土狗,但警覺性極強(qiáng)。
半夜有人翻墻入戶,肉松怎么沒叫?
我說:“繼續(xù)說下去,詳細(xì)點。”
張濤偷瞄了竇大寶一眼,小聲說:
“我當(dāng)時就想看看里邊的人在干什么,就扒著后窗往里看。結(jié)果……結(jié)果我看見一個男的,在翻樓下柜子里的東西。”
“男的?”想到貨架上標(biāo)注的痕跡線,我心里打了個突:“那男的長什么樣?”
張濤搖頭:“他把手電藏在衣服里,還戴著帽子、口罩,我根本看不見他的臉。我心說可真夠點兒背的,這他媽是碰上同行了啊!”
“然后呢?”
“看身形,那哥們兒比我壯,我肯定干不過他,只能認(rèn)倒霉。那女的……那女的十有八九也便宜那哥們兒了。”
見我面色不善,張濤忽然嘴角一撇,委屈的說:
“我一看沒戲了,就想去別家,畢竟我還得吃飯啊。哪知道我剛要走,忽然一下被人從后邊勒住了脖子……再然后……再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清醒過來,不知道怎么,我就到了市里,到了后街的喪葬鋪子。再后來,何尚生給了我一張條子,我就到這兒來了。”
我把他的話整理了一遍,緊皺著眉頭,揉著發(fā)疼的太陽穴。
到了這個地步,他實在沒必要撒謊,但是不合理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你偷進(jìn)院里的時候,狗沒咬你?”竇大寶向張濤問道。
張濤搖頭,說根本就沒看見院里有狗。
竇大寶扭臉看著我:“該不會是小包租婆又和上次一樣,帶著肉松‘離家出走’了吧?”
“她答應(yīng)過我,不會再走的。”我喃喃說道。
竇大寶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
“昨天晚上就有人偷進(jìn)你家,那個人會不會就是之前偷襲咱倆的家伙?”
我說:“有可能。”
對于張濤這個人,我實在是厭惡到了極點。
見他糊里糊涂再問不出什么,就想拿張符箓讓他滾蛋。
手剛伸向背包,樓梯的方向突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別費(fèi)事了,他是被兇尸咬死的,你勉強(qiáng)送他走,會很損耗你自己的精元。倒不如先讓他留在這里,等到事情水落石出,他自然會去他該去的地方。”
轉(zhuǎn)過頭,就見一個人從樓梯上緩步走了下來。
居然是那個從我剛來驛站時就住在這里的黑衣人。
對于這丑臉黑衣人的身份,我一直充滿懷疑,但此刻卻無暇多想。
他的話倒是提醒了我,張濤的死可能關(guān)乎徐潔,徐潔現(xiàn)在下落不明,我要是因為厭惡把張濤送走,事后再想找他了解線索就不可能了。
“小雅。”我習(xí)慣性的看向身邊,卻見季雅云正看著黑衣人,似乎有些發(fā)愣。
“云姐?”竇大寶抬高調(diào)門喊了一聲。
季雅云這才回過神來,問怎么了。
見她仍有些恍惚,我有點奇怪。
我讓她先安排張濤住下,完事剛想問她怎么了,黑衣人忽然開口說:
“就快五更天了,徐老板,你應(yīng)該離開這里了。白天待在這里,對你沒好處的。”
我又是一愣。
估算了一下時間,的確就快天亮了。
這一晚詭奇的經(jīng)歷讓我身心俱疲,再加上竇大寶和季雅云都在,無法預(yù)計天亮后留在這里會有什么后果,于是我斷然決定,暫且離開驛站。
我站起身,有點忍不住想問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人,卻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轉(zhuǎn)身上了樓。
我沒再猶豫,拿起柜臺上的照骨鏡,拉著季雅云,招呼竇大寶向外走。
走出驛站,大門竟無風(fēng)自動的在身后合攏。
與此同時,被我拉著手的季雅云竟然就那么活脫脫的從我身邊消失了!
“怎么個情況?”竇大寶愕然的問。
我從錯愕中緩過神,抬眼看了看四周,朝前方指了指:“我們回來了。”
身后的驛站消失不見,周圍又恢復(fù)了熟悉的情景。
我和竇大寶赫然就站在31號和28號中間的那片空地前頭。
而季雅云,她本不該出現(xiàn)在驛站的……
“那面鏡子呢?”竇大寶問。
我這才發(fā)現(xiàn),拿在手中的照骨鏡居然也不見了。
看著竇大寶,想到在鏡子里看到的情形,我喃喃的說:
“可能鏡子根本不屬于這個世界吧。”
一束強(qiáng)烈的光束照射過來,我本能的擋住了眼睛。
強(qiáng)光熄滅,借著微明的天色,就見街口停著的一輛大吉普上下來一男一女。
竇大寶舔了舔嘴皮子:“不是吧?這么快就‘破案’了?”
吉普車上下來的是趙奇和沈晴,兩人走過來,趙奇看著我,挑起一邊的眉毛問:“回家了?”
“哪敢啊?禍禍昨天晚上住我鋪子里,我們早上起來遛彎,不行啊?”竇大寶搶著說道。
趙奇沖我笑笑,沒接他話茬,上下瞟了我一眼,“你這身遛彎的行頭很特別啊。”
低頭看見身上還穿著長衫,我只能是勉強(qiáng)一笑。
張濤死的邪性,案情重大,所以趙奇和沈晴出現(xiàn)在這里并不奇怪。只是我這身衣服卻是沒法解釋的。
“走,一起吃早飯吧。”趙奇攬住我的肩膀說。
不知道為什么,兩人的身體接觸,我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你們不會是專門為了防止我回來才來的吧?”我扭臉看向沈晴:“你們什么時候來的?”
“哪是為了防你啊,我們昨天天一黑就來了,你也知道這案子多邪門了?不盯緊怎么行?”沈晴沒心沒肺的說道。
我腦子里的某根神經(jīng)一動,下意識的看向趙奇……
上了趙奇的大吉普,我在車上換了衣服。
拿出手機(jī),就見上面有個未接電話。
電話是五分鐘前打來的,打電話來的是季雅云。
想到這一晚離奇的經(jīng)歷,我趕忙回?fù)苓^去。
“你在哪兒?”
“你在哪兒?”
電話一接通,兩人就同時向?qū)Ψ絾柕馈?
“我在城河街。”
“我在市里,在家里,我剛醒……”季雅云聲音有些恍然,“我剛才是不是去了驛站?”
“是……是吧。”我實在無法用確定的語氣回答她。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季雅云的聲音再次傳來,卻更加疑惑:
“驛站里是不是住著一個穿黑衣服、臉被火燒過的人?”
“是。”
“你有沒有感覺,那人有些熟悉?”季雅云問。
我一怔,不知怎么,聽她一問,我竟也感覺,黑衣人說話時的神態(tài),似乎在哪里見過似的。
然而,這種熟悉的感覺,在之前卻是沒有過的。
又是一陣沉默過后,季雅云在電話那頭說道:
“徐禍,我、你,還有嵐嵐他們,前不久應(yīng)該見過那個人,不過他當(dāng)時不是現(xiàn)在的樣子。”
“什么時候?”我竟沒來由的心跳加速起來。
“是火車!”季雅云氣息明顯有些急促:“我們在綠皮火車上見過他,他是你爸爸,是徐榮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