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天權說得極為誠懇，對著陛下陰沉的臉，心中忐忑。

蕭炎為質，這恐怕不是北齊那不省人事的老家伙的意思吧。

陛下嘴角微動，看來是太子蕭成想借南楚之手，替他除去奪位的絆腳石啊。

又想撈好處，還不想付出代價，這天底下哪有這么便宜的事？

真金白銀自不能少，陛下想要加上條件，轉念一想，不對！

若是蕭炎留在京城，其在北齊的威望便會與日俱增，那才是蕭成的心腹大患。

有意思，很有意思。

凜冽的眸光一轉，陛下心底有了主意，眼底透出笑意。

“好！來人，立刻重擬國書！”

陛下態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洪天權始料未及。

這似乎變得也太快了吧？

他呆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轉念想到燕洛璃所說，心里便有了底，臉上立刻堆上笑容。

“外臣多謝南楚皇帝陛下！”

朝臣對于這個局面也是不解，底下議論紛紛，但看陛下掃過的冷眸，誰也不敢上前。

誰要是說錯話，弄不好就會被派遣邊關。

國書簽訂，北齊與南楚正式結盟，止戰休戈。

早朝過后，陛下命高公公去庫房挑了不少好東西，送到靖王府。

燕洛璃還趴在床上，她已經收到了朝堂的消息，瞇著眼睛，了然地笑。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高公公的聲音。

“圣旨到！——”

驚得她一個機靈，后背就傳來鉆心的疼痛。

齜牙咧嘴地看著走進屋子的高公公，眼淚汪汪。

高公公被她這幅樣子給逗樂了，強忍笑意，提著手里的圣旨，慢慢打開。

“陛下口諭，靖王妃趴著聽旨！”

哈？！

詫異地看著高公公，他已經打開圣旨念了起來。

圣旨中沒什么具體的內容，就是一張賞賜清單，具體有什么東西，她太疼了，也沒聽清。

就看著一個一個小太監，端著東西擺在自己屋里。

“王妃，好好養傷，陛下知道冤了你，還望你不要有所芥蒂。”

收起圣旨，高公公走到燕洛璃床前，小聲地叮嚀了一句，便回宮復命去了。

望著一屋子的東西，燕洛璃的面色，又陰沉了下去。

“你說什么，父皇居然賞賜燕洛璃？！”

蕭婉茹不可置信地看著青蓮。

“千真萬確，方才奴婢看到宮里好長的一隊進了靖王府。”

青蓮繪聲繪色地描述，加強自己所得消息的可信度。

憑什么，她燕洛璃憑什么，前兩日還被仗責，這兩日就……

氣得攥緊拳頭，蕭婉茹實在是想不通。

她有了孩子，宮里都沒有這么賞賜。

憑什么東宮一日不如一日，她靖王府卻是如日中天！

“殿下呢，殿下那邊還好嗎？”

想到寒旭淵，蕭婉茹心底便不是滋味兒。

之前那般地憎恨于他，恨不得他早早死于非命。

眼看著愿望就要實現了，怎么就舍不得了呢。

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手撫著，可以感覺到里面的小生命的心跳，這心就再也狠不下來。

孩子不能沒有父親，東宮不能沒有太子。

“昨天，靖王殿下去過大理寺。”

青蓮看著蕭婉茹，眼底泛著心疼，輕聲回話。

寒旭堯，他去做什么？

昨日接到太子妃有孕的消息，寒旭堯就匆匆趕往大理寺。

幽暗的牢房里，他見到了被關押數日的寒旭淵。

他呆愣在角落，批頭散發，目光呆滯。

被關押的這幾天，他天天都在想，洪天權所說的書信之事。

難道那和他密謀里應外合的人，就是洪天權嗎？！

白笙，從頭到尾，是白笙、是蕭鄭元，一步一步將他帶到這種境地。

如果，還能有如果的話，他絕對不會放棄燕洛璃。

寒旭堯見他的樣子，如鯁在喉。

“皇兄。”

他輕輕喚了一聲，在寂靜的牢房里，顯得尤為清晰。

寒旭淵怔了怔，回過神，木訥地抬起腦袋。

看到門口那黑色的身影，不帶任何情緒地低下頭，自顧笑了起來。

“靖王，你是來看孤的笑話嗎？”

就算身陷囹圄，但沒有撤去太子之位，沒有過審，沒有判刑，他還沒有敗！

絕不能在寒旭堯面前失去太子該有的威嚴。

“太子妃有孕了。”

寒旭堯淡然地開口，對于寒旭淵所表現的敵意，他絲毫不在意。

只是平靜地看著他，眼底有失望閃過。

“你，你說婉茹，婉茹她……”

懷孕了！

就算再討厭寒旭堯，聽得這個消息，他的心中被喜歡占滿。

太好了，他要做父親了！！

他寒旭淵終于有后了！！！

可歡喜過后，笑容僵在臉上，神情又淡漠了下去。

此刻，自己還在牢房，說不定都看不到那孩子出生。

“靖王，你來這里，不是就為了告訴孤這個消息吧？”

瞇著眼，審視著牢門外的寒旭堯，臉色愈加難看。

“皇兄，臣弟就想來問問你，朝堂之上，北齊國師拿出來的信，真的是你親筆所寫嗎？！”

同為南楚皇族，他不信寒旭淵真的做出這樣的事。

“如今是不是還重要嗎？！”

寒旭淵自嘲一笑，他還是那么天真。

難道他不記得，父皇當年是怎么奪得帝位的嗎，曾經的皇宮里流淌了多少人的鮮血。

對，他是不記得，那個時候他還在城外的林中小屋。

“寒旭堯，帝王之家是什么地方？他們的血是冷的，他們是沒有感情的，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他情緒忽然變得激動，雙手抓著鐵門，臉湊到了寒旭堯面前。

滄桑的眼眸里，浸染了血紅。

漆黑的夜，被戰火點亮，開路的一百多黑衣人涌進皇城，點燃了這一場殺戮。

緊隨其后，士兵圍攻城下，用破門樁撞開了城門。

喊殺聲，聲聲震天，十來歲的年紀，眼前見到的，是廝殺，是鮮血，是你死我活……

他已經記不清是怎么跟著他的父親殺上無極殿的。

殘存的記憶里，只有濃重的血腥味，以及被殷紅浸染的雙手。

無極殿里，端坐著曾經寵他如寶的皇爺爺，還有其他皇叔們。

很快，他們被涌進的黑衣人控制。

皇爺爺那蒼老的臉上如死一般的寂靜，望著自己的父親，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

他至今都記得，皇爺爺見到他時所說的話。

“你終于還是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