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炎顫了一下，手里的旋律慢了下來。
他緩緩抬頭，黑發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露出那一雙布滿血絲的眼。
數月不見，他的臉已經瘦的沒了肉，那猙獰的樣子，就像是地獄里爬出來索命的厲鬼。
眸子木訥地轉動，停留在了燕洛璃的身上。
臉上沒有任何的驚嚇，也沒有任何的欣喜，只有比剛才更加深沉的蒼涼
“你又來了。”
他干涸的唇微微動了動，從喉嚨里撕扯出沙啞地四個字。
隨即，收回目光，繼續彈奏著手里的琴。
“那就聽本王彈琴吧。”
燕洛璃頓在那里，眉頭蹙起，她不明白，為何蕭炎用的是“又”字。
疑惑的目光落在紅兒身上，紅兒走了過來。
臉上寫滿了擔憂和凝重。
“自從主人被軟禁，就變成這樣了。他每日晚上都會見到王妃您的幻影，已經半月沒有合過眼了。”
“你說什么？！”
燕洛璃錯愕的說不出話來，看著在那里自顧彈奏地蕭炎，心就像是被什么梗住，疼痛難耐。
聽得燕洛璃的聲音，蕭炎的琴音戛然而止，他拖著疲憊的身軀緩緩起身。
踏著沉重的步子走到燕洛璃面前，充斥血絲的眼睛透出溫情，笑容也恢復了溫度。
眼底閃爍著欣喜的光芒，直勾勾地看著燕洛璃的臉龐，眼底有光芒在閃爍。
“你終于，終于說話了。”
顫抖的聲音從他沙啞的嗓子里出來，刺痛了燕洛璃的心。
紅兒見他的樣子，什么也沒說，默默退了下去。
偌大的屋子里，無數的燭光搖曳，將他們的輪廓清晰地勾勒。
蕭炎的眸子里印刻著她的容顏，目光閃爍。
顫抖地手抬起，想要去撫她的臉，抬到一半，頓住了。
眼底透出無盡的失落。
他不敢觸碰，他怕一伸手，面前這個美好的身影就會煙消云散。
她每晚就站在那里，聽著他彈琴，也不說話。
今天是她第一次開口，可，那也不過只是自己的幻覺罷了。
“幻影，又是幻影，你到底還要在本王面前出現多少次？！”
每次看到她，心底就會燃起希望。
可是最終，都只是無盡，無盡的失望！
她不可能出現在這里，不可能，永遠都不可能！
看著他撕心裂肺地怒吼，顫抖地后退，回到原來的位置，蜷縮在那里瑟瑟發抖，就像一只受了傷的小獸。
燕洛璃的眼底泛起水霧，他怎么會變成這樣？
“蕭炎？！”
她從錯愕中回過神來，慢慢走過去，彎腰，撫著蕭炎的臉，指尖觸及到一片冰涼。
目光一直注視著他那張蒼白又空洞的臉。
“你經歷了什么？
蕭炎感覺臉頰上傳來一股溫熱，那晦暗的眼眸里集聚上一層光輝。
他愣愣地抬起眼，不可置信地看著燕洛璃，眼底涌現出欣喜。
“燕洛璃，是你？真的是你嗎？！”
他猛地起身，將這個丫鬟打扮的女人抱在懷里。
手臂收緊，真切的感覺到她的心跳，她的呼吸，她的味道……
才相信，她是真的站在自己面前，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面前！
“蕭炎，蕭炎你松手，我不能呼吸了。”
燕洛璃感覺，自己全身的骨頭都快被他給勒斷了，艱難的開口。
粉拳不斷落在蕭炎的肩頭，表示著自己的抗議。
“松，松手，本王松手……”
蕭炎高興得就像是一個孩子，傻乎乎的咧著嘴，松開了燕洛璃。
垂在兩邊的手，一下子又不知該往那里放，貼著自己的紅袍不斷婆娑。
“小璃璃，你怎么會來？”
平復了情緒之后，蕭炎盯著燕洛璃的臉。
還記得臨走時，他給她留下的話。
要是在南楚的地兒待得不舒服，他北齊衡王府的大門永遠為她敞開。
只是，如今，他的處境……
無盡的蒼涼漫過心底，這種時候，她忽然出現，他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內心的激動和欣喜。
拉著燕洛璃的手席地而坐，捏在掌心舍不得放開，含情脈脈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臉上。
伸手去了她腦袋上固定發髻的簪子，黑色的長發如瀑布般傾瀉而下，迷離了蕭炎的眼。
她錯愕地抬頭，對上他灼灼的目光。
“那個發髻，不適合你，紅兒！”
極不自然地解釋了一句，喚了紅兒過來，命其重新為燕洛璃梳頭。
紅兒帶著燕洛璃進了內殿。
蕭炎則拿起琴繼續彈奏，同樣的音律，但其中蘊含的憂傷卻換了一種感覺。
看他憔悴的樣子，像是很久都沒有睡過覺了，加上府外固若金湯的守衛，她心底有不好的猜測。
“紅兒，蕭炎怎么變成了這樣？”
紅兒往外看了一眼，后退一步，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請靖王妃救救我家主人！”
她知道，這個時候她敢前來，就一定不會放任蕭炎一直被困在這里。
這是讓他脫離苦海的好機會。
“你快起來，慢慢說。”
燕洛璃壓低了聲音，往外看了一眼，見外面沒什么動靜，彎腰去扶紅兒。
紅兒跪著，膝蓋往后挪了挪，躲開燕洛璃伸過去的手。
“王妃您說是不答應，紅兒就長跪不起。”
悲切地說著，又是一個響頭，磕在了地上。
“紅兒，你先說說到底怎么回事！”
這丫頭，對蕭炎竟是如此忠心，令燕洛璃心中有幾分猜疑她的身份，以及她的站位。
不動聲色的收起目光，平靜地注視著紅兒。
“自從南楚回來以后，陛下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主人憂心陛下的病，日日進宮探望。可是就在半月前，太子以王爺試圖謀害陛下為名，將其軟禁在了府中。
自那之后，主人就變了一副樣子。夜夜都會產生幻覺，喊著靖王妃您的名字，到現在都未合過眼。
奴婢擔心，再這么下去，王爺最終會、終究會……”
紅兒欲言又止，擔憂的目光中閃動著淚花，小心翼翼地往后看了一眼，就怕蕭炎聽了方才的話。
燕洛璃猛然起身，披頭散發地跑到了蕭炎面前。
一把抓住他的手，四指扣住他腕間的脈搏，脈搏相當混亂，強勁中透著虛浮。
若不是他有強勁的內力抵抗，或許現在已經奄奄一息了。
“小璃璃？”
蕭炎詫異地抬頭，對上她沉重地眼眸，像是觸及到了滾燙的開水，立馬收回。
“本王沒事。”
掙脫她的手，他目光躲閃地強調。
“紅兒！”
燕洛璃提高了聲音，將內殿的紅兒叫了過來。
“按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