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旭淵眼里，那一種冷，和燕洛璃的何其相似。
他下意識地捏過了蕭婉茹的手，一股溫暖自掌心傳開縈繞進她的心田，她錯愕的抬頭，驚恐凝結在臉上，眼底透出幾分不敢置信。
“殿下？”
寒旭淵不動聲色，那薄涼的眸光始終都未移過來，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高高在上的父親，心底盤算著令人捉摸不透的事。
按照以往的規律，他有信心，此案還會是他負責。
“靖王，此案你和大理寺，刑部一并審理。”
陛下淡然吩咐了一句，其結果令寒旭淵瞠目結舌，怎，怎么會……
他猶豫要不要上前和父皇據理力爭，可他卻沒有這個勇氣和資格。
撇過頭，冷冷瞪了蕭婉茹一眼，嫌棄地甩開了她的玉手。
難得照進心田的陽光，瞬間又變成了陰霾，蕭婉茹自嘲一笑，明知他是什么人，居然還在這一刻升起一絲奢望。
目送燕洛璃攙扶著陛下離開，她心底憂思如焚，卻無能為力。
宴會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所有人也都沒了心情，拍著驚魂未定的心口，三三兩兩，陸陸續續離開了皇宮。
太辰宮，燕洛璃將陛下安頓好，轉身準備離開。
“過兩天，隨朕一同前往望月行宮吧。”
燕洛璃停下腳步，轉身恭恭敬敬地回話。
“是，兒媳會和鳳儀姐姐一同隨行！”
陛下滿意地點點頭，嘴角透出一絲令人難以捉摸的笑，迷離的眼眸中浮現關月的笑顏。
月兒，璃丫頭是越來越像你了，朕這心里……
陛下蒼老的臉上布滿了深切的自責和內疚。
是他親手給了這丫頭可以翻云覆雨的能力，她的成長極快，可卻充滿了危險。
璃丫頭，朕該拿你，怎么辦呢？
燕洛璃獨自一人走踏著月色，心底彌漫著一種不安和沉重。
出了太辰宮，就見寒旭堯站在門口，眉頭深鎖，深邃的目光一直注視著月光之下那一張還未脫離稚嫩的臉。
“璃兒？”
他輕輕喚了一句，上前一步，將這瘦小的身軀攬進懷里。
燕洛璃鉆進他懷里，雙手緊緊摟摟住他的腰，心底說不出的抱歉。
腦袋在他的懷里蹭了蹭，就像一只受了傷尋求安慰的小貓，直叫人心疼。
“怎么？”
寒旭堯察覺到她的異樣，捧起她的臉，仔細端詳。
“只是累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概括，燕洛璃蹭了蹭他溫熱的手掌，臉上浮現淡淡的笑容。
清澈的眼眸里泛起秋波，她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如此蒼涼。
只想窩在他身邊，仿佛只有他的溫度和氣息，才能讓她重新歸于平靜。
寒旭堯什么都沒說，只將她環在自己的臂彎，一同離開這看似平靜，卻危機重重的深宮大內。
將她送回王府，他便急匆匆趕了出去，此事頗為蹊蹺，心中有很多疑問，便即刻秘密提審柳長風。
伸手不見五指的暗房內，一盞小油燈，晃動著微弱的燭光，只著涼了眼前的方寸之地。
柳長風雙臂被反綁，臉上蓋了黑色的頭套，帶了進來。
當頭套被摘下，適應了昏黃暗淡的環境，才看清對面坐著的人。
靖王殿下！
他吃驚地說不出話來。
那雙被火苗浸染的渾濁眼眸里，似乎有什么在閃爍，腦海里回憶起后來陛下跟他說的話。
“中秋夜之事靖王定會懷疑，若他秘密提審，你便把真相告知于他。”
陛下的話還猶然在耳，他不禁感嘆，陛下還真是料事如神。
“靖王殿下將我提來這里，有何事要問？”
平復了心緒之后，柳長風反倒變得自然了許多。
“今日父皇中毒，究竟是怎么回事？”
寒旭堯也不拐彎抹角，看著柳長風從震驚變得平靜，定然有所答案。
思忖了片刻，柳長風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都細細說給了寒旭堯聽，自然也包括，燕洛璃準備的那一瓶令陛下看起來像是中毒的藥物。
所有事情都敘述完畢，柳長風瞇起眼睛，看著寒旭堯那張愈加陰沉的臉。
難怪那一天，在煙波閣，燕洛璃會那么問自己。
原來此事早有預謀，可偏偏他這個為人兒子的，卻什么都不知道！
燕洛璃，這么重要的事情，你也瞞著本王，你什么事都瞞著本王！
他說不出此時自己的內心是什么感覺，只想回去揪著燕洛璃問清楚，她哪里來的勇氣，敢幫陛下做苦肉計。
寒旭堯頹然地起身離開，站在空蕩的街道，望著已經西斜的明月。
“爺，您沒事吧？”
寒七看著他那一張晦暗不明的臉，擔憂地問了一句。
“本王自己走走，你先回去吧。”
有時候真相總是讓心底萬分沉重，還不如什么都不知道來的輕松。
他明白，柳長風如此配合地說出真相，自是得了陛下的首肯。
父皇的深謀遠慮，他自是望塵莫及。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就連璃兒，璃兒也……
他最為難過的是，父皇竟然以燕洛璃為槍桿，用來瓦解蕭鄭元的實力。
獨自走在京城的街頭，他悵然嘆息。
京城的日子，還不如在邊關馳騁疆場，揮動著手中馬刀砍下敵人頭顱來的暢快！
回到王府，天邊已經露出了魚肚白，他默默走進燕洛璃的房間，看她平靜的躺在床上。
俯身，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臉。
她一夜未眠，臉觸及到他冰涼的手，微微一頓。
下意識的將他的手捂在手心，看到他臉上的冰雪似乎又厚了幾分，她便大致猜到，他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在自己身邊坐下。
她起身，勾住了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肩頭。
“你是在怪我，那是我們的父皇，我卻可以下得了手，是嗎？”
燕洛璃緩緩捧過他的臉，認真地打量著他，眼底涌動著淚花。
寒旭堯別扭地挪開，他心底的確是在意的，而且是很在意！他不僅在意父皇，他還在意她！
可這話，他卻說不出口。
燕洛璃從他的表情里看到了肯定的意思，心底劃過絲絲的無奈。
“如果我說，我這是為了保護父皇，你信嗎？”
她哽咽地問出口，她實在不知道要怎么告訴他，如果不這么做，陛下很可能活不過明年的春天。
那雙清澈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不安在涌動。
這話的確是真話，可是當下的情形，卻令寒旭堯很難相信，因為他很清楚，父皇的手段是何其的高明，在他的眼里，皇權高于一切！
面對她懇切的眼眸，寒旭堯依舊保持著沉默。
只是抬手，抹去她眼角滑落的淚花，將她抱在懷里。
“你——不信我？”